有些未尽之言,其实比说出口的话还要残忍,但这些才是真相,两个人都很明白这一点。
孟荛一直以来觉得自己不算了解许知晗。
但是心里其实不可否认的认为他一定是个在女孩子中间很吃得开的人,并且,势必对自己是很有自信的,一直。
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会给人一点小心翼翼的错觉。
她的心突然就变得很软很软。
“回医院吧。”
许知晗皱眉,但还是乖乖道,“我一会儿回。”
孟荛抬头看他,然后利落地回了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许知晗:……
???
他寻思是不是又哪里表现得不合适,孰料过不了两分钟门又重新开了。
许知晗看着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笑了。
“笑什么?走吧,送病号回医院。”
说完提着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走到前头去按电梯了。
许知晗盯着她的后脑勺一直看。
“明天我回一趟公司。”
许知晗皱眉,“没有必要,而且——”
孟荛打断他的话,“有必要的,”此时电梯到了,她看了许知晗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我总要知道别人因为什么忌惮我。”
“明天我先出院。”这次换他打断了。
“你是个傻子吗?”两个人进了地下停车场,孟荛找到自己的车坐了进去,开出车位之后给许知晗递了个眼神,他乖乖坐到副驾上。
“不是不住了,”许知晗把安全带扣好,“本来也就没什么大毛病,可以在家里慢慢养。我正好有认识的家庭医生。”
孟荛:……
行吧。
穷人根本不知道家庭医生是什么呢:)
“那我明天陪你办。”
“孟荛。”
孟荛把车开上大路,突然听到许知晗十分郑重地喊她的名字。
“嗯?”她没怎么在意。
“你没必要因为我给你当了一回人肉垫子就这么迁就我。”
孟荛没有回答。她把一边的车窗摇下来。h市的夜生活还未真正开始,闹市街区上的喧哗一点不亚于白日里。
六年了,她一直没有在这座城市找到根。
“我没有在迁就你。”她语调平平的。
许知晗扭过头来看她。
小破虫里面的空间的确算不上大,许知晗长手长腿的坐在里头真是委屈了。
上身稍微再挺直一点,保管就撞到车顶上了。
“我也不是那种会因为感激随意抛弃原则的人。”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将胳膊肘架在开了窗的车窗框上,淡淡开口。“你不像是这么没信心的人,”她扭头看他,“为什么?”
许知晗像是逃避什么一样看向窗外,“可能卑鄙惯了,”他强迫自己看向她的眼睛,“不太值得被人喜欢。”
“这世上的确有人不值得,”她突然松开方向盘抹上他的脸,接着五指捏住他的脸颊,把他的嘴巴捏的撅起来,“但不是你。”
此时红灯恰好结束,孟荛听到后车的喇叭声,立马回神开走车。
车内于是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
世界对许多人而言是不公平的,但有的时候又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孟荛不是一般的女人,她从不自卑,不会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即便她周围环绕着各式各样这样以为的人,但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像一朵塑封起来的花。
以前许知晗只想要连她的包装一起带走卖个好价钱,可时间一久,这个商人就忘记了他原本买下这朵花的初衷。
他现在,只想把她锁在自己家的土壤里。把她所有的包装拆掉,把塑封割破,种在家养的小花盆里,让她永远也长不大,但永远都是自己的。
如果孟荛此时能分出神来观察一下许知晗的眼神,就会发现那深渊一样的欲望,终于脱下了它的伪装,显色在望不尽的黑色瞳仁里。
许知晗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可怕的人,他觉得遇到孟荛之后,他比以前更会忍耐。
连他自己都觉得敬佩自己。
+
看到许知晗老实躺在床上之后,孟荛去医生办公室找值班医生。
那值班医生是个年轻人,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听孟荛说明情况之后,跟着她来到病房。
孟荛觉得大致要脱衣服检查,就很自觉地站出去了。
半晌,听到穿衣服的声音,她才回去。
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以后几天真的不宜再下床走动了。
孟荛点点头表示理解。
“辛苦您了,这个点儿。”
那男医生有些腼腆,孟荛酒会上的妆没卸,因此即便一脸无精打采看上去依旧光彩照人,他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没什么,应该的,值班医生就是做这个的嘛。”说着笑了两声,孟荛也跟着笑笑。
回到病房以后,看到许知晗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孟荛:???
“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我把医生再找回来?”说着就要去开门。
“你今晚上都没对我那么笑过。”
孟荛:……
酸死了。
孟荛不想搭理他,白了他一眼之后道,“晚上你也没怎么吃,我去外头看看还有没有卖粥的。”毕竟还是个病人。
许知晗连忙坐起来拽住她的裙角。
孟荛:……
“……你给我松手。”
许知晗听话地松开了。
“你找到房子了吗?”
孟荛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岔过来的。
“还没,怎么了?”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房子?”
许知晗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孟荛看他的表情,大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萧缀不可能无脑到什么话也和他说,沈什就更不可能,她再迟钝也能感觉的出两个男人之间若有实质的敌意。
那么,这少爷难道是无时无刻不掌握着她的动态?
想想的确有些害怕。
他不过刚刚过了二十的年纪,何来如此心机和人脉,还有办事手段,全然不似一个还未真正步入社会的学生。
想要变得老练,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想骗你,但我确实有我的办法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孟荛笑了一声,她把包暂时搁在床边,又坐下来,抚上他绷直的唇角。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许知晗呼吸突然就乱了。
他一把攥住孟荛的手,像终于冲出牢笼的饿兽,凶狠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孟荛有一点点的惊讶,下意识抗拒之后,她感受到了许知晗更加汹涌的情绪波动。于是她放下了推在他胸前的那只手,也是顾虑他有伤。
她没有回应,但这样的顺从已经足够点燃一个尚血气方刚的灵魂。
究竟谁才是溺水的人,谁又是那根漂浮不定的浮木,好像一切都颠倒了。
许知晗此时此刻真切地觉得,“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那个人,是我啊。”他这么想的,也这样说出来了。
孟荛睫毛颤了颤。
“我开了两个化验单,明天早上还是让病人……”未尽的话和那仿佛没有止境的吻,一起结束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被每个人悉数吞下。
孟荛活这么老大,即便只曾经有过一段感情经历,也晓得自己现在怕是满面春色。
她去病房自带的卫生间往脸上扑了把凉水,观察了一下脸上的妆似乎没花。哦,除了口红基本被吃了个差不多。
但也没基本没什么影响,而且好像比刚才更红了:)
这才强自镇定地整整衣服往值班室走。
那位腼腆的医生,怕是要因为这作死的病人做噩梦了。
果不其然,那小医生再不敢盯着孟荛的脸看,只是飞速的重复了一遍刚才就准备安顿的事,把几张单子交给她之后,孟荛还是若无其事地道了谢,那医生却忘记说不客气了。
只是最后孟荛要走的时候,刻意提醒了一下,骨折的病人,还是尽量不要做剧烈运动。
原本孟荛才该是那个不好意思的人。可能粉扑的厚了,也有可能,是年龄见长脸皮也跟着长。
总之就是她觉得脸上烧的慌,但这个医生好像比她还要臊。
回了病房就发现许知晗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本来就喝了一壶醋,现在又被打断。
孟荛一手扶着墙笑的乐不可支。
许知晗冷冷看她笑。
笑够了,孟荛才又走过来,“刚刚都被你打断了正经事,你为什么要问我房子的事?”
许知晗:……
他被打断的才是正经事好么。
但这件事的确很重要。
“我有一套房子,离你现在的公寓大概两三个街区那么远,你可以先住那。”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也住在那里,他害怕那姜老头一时想不开就要动手做些不利的事,他必须守着孟荛。
孟荛没有扭捏,“那你预备收我多少房租?”
许知晗眨眨眼睛,“你看着给就好。”
“……我有没有说过,你别这样眨眼睛。”
许知晗不太懂,又眨了眨看向她,“怎么?”
“有点……太好看了。”
许知晗:……
怎么办他好像又不想管自己折掉的骨头了。
孟荛看见他眼神里的瞬息万变,笑笑说,“那就按市价给吧。”
“那明天我陪你搬家。”
“你监工吗?肩不能扛手又不能提。”
许知晗:“那我在家等你搬过来。”
孟荛:……
好像没什么毛病但听起来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