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万谦站在床前,就这么看着童蓁出神。
如墨般漆黑的深眸被困惑包裹席卷。
再无任何逾矩的动作。
童蓁扯过被子遮住身体,清凉的水眸雾气氤氲,却不再怒不可遏,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似乎他说想要,她就会给。
抱着今晚过后两不相欠的心态。
厉万谦琢磨着,复又拿起那张纸,指着上面的图案又问了她一遍,“这个图形你到底是从哪里看来的?”
他在意的是这个图形?
可这个图形又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童蓁不知道,但再也不敢犟着嘴说是随便画的,想了会儿斟酌着措辞道,“有一次江老师在撩衣服时我看到他腰上有这个刺青,我觉得好奇像是在哪儿见过就画了下来。”
“江老师?”
“我们的解剖学老师。”
“你确定这个刺青在他腰上?”
童蓁缓慢的点头,“嗯,虽然这个部位比较隐私,但我不是故意去看的,何况我只看了个大概轮廓,细节部位是我自己补上去的,不知道和他那个像不像。”
童蓁指了指上面的那朵樱花,“我也觉得奇怪,我明明不认识却握笔就能把它画完整,像是身体对它的记忆,你刚才说……我要杀你?”
厉万谦看着童蓁困惑的眉眼,眸色加深。
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还记得我是怎么到岛上的吗?”
“记得啊,你中了两枪,我救了你。”
童蓁当时看到厉万谦呼吸微弱的样子时觉得他快没救了。
她只是一个实习生,从未在活生生的病人身上动过手术刀。
又是个只会死记硬背的书呆子,哪有救人的本事。
可看这人生得这般好看,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于是死马当活马医把他背上了手术台。
由于医疗条件有限,取出一颗子弹后这人已经奄奄一息。
童蓁想过放弃,偏偏这时候男人的口袋里掉出一张带血的名片,厉万谦三个烫金的大字映入她的眼帘,燃起熊熊希望。
于是她秉着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的伟大宗旨又咬牙努力了一番,终于把他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
当然,这中间的曲折是万万不能和他说的。
童蓁从漫长的回忆中抽回思绪,厉万谦想到那日的凶险,阴沉的脸上晦暗不明,“我出海游玩,却遇上有人想枪杀我,我跳海时看到那人腰上有刺青,就是这个图形。”
“所以这个图形和杀你的人有关?”
“嗯。”
“那江老师……”
童蓁皱眉,在厉万谦深邃的目光下说了下去,“江老师腿有残疾,上课都是坐着轮椅来的,他怎么可能会去杀你?”
“那你呢?怎么会对这个图案似曾相识?还是说你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你究竟是怎么到岛上的?”
“……”
厉万谦的三追问让童蓁招架不住。
童蓁也想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一个图案似曾相识,咬唇间对上厉万谦那双带着探究和怀疑的眼眸,“有些东西我好像不记得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是他们的人,更不会伤害你,不然我也不会救你。”
“你救我是另有所图,难道那些人杀我只是为了把你送到我身边?是为了给你姐姐翻案?”
若是如此,何必下那么大的血本。
光凭他们的本事,又何须靠他翻案。
厉万谦越往深处想越觉得黑暗中有张密不透风的网正向他慢慢铺开,仿佛在等待一个时机,等昭然若揭的那一天让他无处可逃。
童蓁特讨厌他像对待犯人般审问她,粉唇掀了一下冷哼道,“我救你确实有所图,图的就是给我姐姐翻案,就这么简单,其他的事跟我无关,你也别费这么大的想象力,要是我真有那本事还会在这里受你摆布?”
厉万谦眯了眯眼,凝了她好几秒最终移开视线,“早点休息。”
童蓁揪紧被子,等他出去后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视线,落在化妆台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核桃蛋花羹上。
他来她房间是为了给她送夜宵吃?
童蓁披上浴袍,走了过去在化妆台前坐下,舀起喝了一口,身体随之慢慢暖和了起来。
她虽然气愤厉万谦方才过激的行为,但对自身愈发充满了不可知。
她究竟忘记了什么?
七岁那年,童烟去了蛇岛,而她来了雍城。
那么,七岁之前的生活呢?
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
雍城南大。
解剖实验室里。
江鹿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凋零的树叶,温和的眉眼沉浸着岁月的痕迹,让他看透世间繁华不再多愁善感。
身后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他淡笑,“你来了。”
厉万谦慢步走进实验室,闻着淡淡的难闻的防腐味道,剑眉微展,“江教授。”
江鹿摇着轮椅转身,眉眼间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当年的叛逆小子长大了,如今成了南大最年轻的客座教授,万谦,你外公的身体近来可好?”
江鹿曾是厉万谦的高中老师,后来出国深造,回来在南大任职。
那个时候的江鹿,意气风发,青年才俊,光明前途的人生在一场意外车祸后终止,双腿截肢,自此一生与轮椅为伴。
厉万谦自童蓁口中再次听到江鹿的名字时颇感意外,今日再见这个男人,看到的只有云淡风轻。
他走到江鹿身侧,看向窗外的枯叶,“我外公很好。”
“世上之事,有因必有果,就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我已看开,他们却看不开,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了。”
江鹿此话说得隐晦而玄妙,厉万谦侧身,低眸看他,“他们是谁?”
“他们是谁你外公最清楚。”
“那你呢,又是谁?”
“我?”
江鹿淡淡一笑,“我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可我想得通透,当初是我自愿签下那份协议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便不能怪他,有些事我不能说,如果你想知道,就去美国找你外公吧。”
矛头指向林烬,似乎一切慢慢的有了苗头。
难道那日杀他的人,竟真的是他外公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