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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身
    钟叔吩咐之后,他走出了人群,缓缓向着那个教室过去。众人在后面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现场静极了,落根针都能听见。
    钟叔的脚步声在走廊内轻轻回响,来到教室门口,打开手电照射进黑森森的屋子里。
    他低头看了看罗盘,犹豫了一下,随后径直走了进去,眼瞅着他的身影被黑暗所吞噬。
    我们在后面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两条腿因为保持一个姿势时间太久,竟然有些麻木和僵硬,艰难地动了动,这才发现全身都在发僵。没有人说话,只有大家浓重的呼吸声。
    李大民站在最前面,两只手紧紧把着八卦镜,能看到指头关节都有些发白。
    金主任轻轻咳嗽一下,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问曹校长,我们还在这等吗?
    王阿姨听到了,回头紧紧看着他,提高了嗓门厉声道:“你们走一个试试!”
    本来特别沉寂的现场,这一嗓子出来,好悬没把大家心脏病吓出来。金主任脸色煞白,赶紧摆手:“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不走不走。”
    李大民呵呵笑:“这整栋楼都不干净,里面有很多冤魂,你们想走就走吧,没有我手头这面八卦镜的加持,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栋大楼都在两说着。”
    李大民连唬带吓,可这句话确实钻进每个人的心里,曹校长脸色变了几变,勉强笑:“我们都没有想走,今天我已经下定决心,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我说你们能不能豁出来?”
    他问在场的老师。
    老师们面面相觑,好半天才道:“校长在哪我们就在哪。”
    能看出曹校长也是恐惧到了极点,真要让他走,他也没这个勇气。众人回归沉默,在原地干等着。
    钟叔进到教室就不出来了,连点动静都没有。
    众人等的这个焦虑,大家的心里都有种不祥的预感,可谁也不敢先说出来。
    忽然李大民道:“林聪,你过来。”
    我走过去,低声问怎么了。李大民把八卦镜递给我:“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
    我后脖子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道:“不行不行,现在情况未明,你冒然过去太危险了,还是等钟叔出来再说。”
    李大民道:“你就别废话了,赶紧守在这里,这些人的命都交给你了。我过去看看。”他顿了顿:“我要是和钟叔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会尽量给你发信号,你带着他们快走!”
    “不行不行。”我说什么都不答应。
    李大民着急了,这时金主任插嘴:“我觉得这主意挺好的,在这等得大家心烦意乱,你们派个人去看看也好。”
    我和李大民同时怒骂:“闭嘴!”
    金主任一缩脖,不敢反驳,闷闷回到队伍里。王阿姨走过来,轻声说:“你们两个小伙子谁也别去,还是我去吧。”
    她目光柔和而坚定,看着那间黑漆漆的教室:“伦儿就是死在这,我是她妈妈,我相信她不会害我的。再说,我也想见见自己的女儿。”
    我拉住她,坚决不让她过去。
    就在焦灼的时候,教室里传来了脚步声,钟叔脸色阴沉从门里走了出来。他的动作很怪,不是向着门外,而是脸朝教室里,一步步弓着腰退着出来。
    到了走廊,他才站直身子,大步流星过来。这时,我发现他手上经常把玩的珠子串没有了,赶忙道:“钟叔,怎么样了里面?你的手串……”
    钟叔来到近前,脸色非常不好看:“我刚才和冤魂谈过了,她答应现身,但要了我的手串。那串珠子得来不易,经过高僧加持,可以消减业障,温润阴魂。嗨,这赔本买卖做的。”他看着我:“林聪,这笔钱得算在你头上。”
    我嘴里发苦,没想到会这样,现在欠了钟叔都快一万块钱了。这时王阿姨说道:“这钱我出。”
    钟叔摆摆手:“大妹子,冤有头债有主,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和你没关系。这钱就要落在他头上。”他指了指我。
    他顿了顿说:“待会陈伦的冤魂现身谈判,我需要一个乩童。”
    众人面面相觑,问什么是乩童。
    钟叔解释说:“冤魂没有肉身,无形无体,怎么出来和人交流?所以需要一个人,使陈伦的冤魂附在身上,借魂以体,也就是俗称的鬼上身。”
    其中有个老师插嘴说:“我知道我知道,前两年我去南方参加一个葬礼,在那看见法师举行一个叫问米的仪式,挺神奇的,能让鬼魂从阴间回来,附在法师身上和家属对话,老吓人了。”
    他这么一渲染,众人都往回缩。
    钟叔扫了一圈:“我需要这么一个人,谁来?”
    金主任在最后面缩头缩脑说:“我们都是凡人,法力不够,还是你们这些高人来吧。”
    王阿姨沉吟了一下,说,要不我来吧。我相信女儿不会害我的。
    钟叔马上否决:“不行!鬼魂和直系亲属之间不能上身。”
    我一咬牙:“要不我来!”
    李大民过来拦住我:“算了算了,我来吧。林聪摊上这些事以来,我除了跟着瞎忙活也没具体帮到什么,今天这个机会就给我吧。”
    我激动地热泪盈眶:“老李,你真是大仁大义。”
    李大民笑:“少来这套。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对法术啊修行啊这些东西特别感兴趣,以前是无门可入,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还不得好好把握一下。钟叔,没有危险吧?”
    钟叔道:“怎么可能没危险,这叫鬼上身。喝凉水都有塞牙的时候,更别说这个了。”
    李大民顿了片刻,喉头动了动,问都有什么危险。
    钟叔摇摇头,很严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正你做好心理准备就行。”
    李大民没说话。
    钟叔从褡裢里翻出一根长香、一根长蜡和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最后塞给李大民一块打火机,告诉他一会儿一个人走进教室,在教室的东北角点燃蜡烛,然后把镜子挂在上面的墙上,墙上有钉子,钟叔已经查验过了。这些都做好之后,要在地上盘膝打坐,点燃长香捏在手里,闭上眼睛,默默念叨陈伦的名字,剩下的事就顺其自然了。
    李大民深吸口气,带着这些东西向教室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他走得很慢,但步伐坚定,一步步走到教室门口,最后看了我们一眼,进了教室。
    接下来的一分一秒都是那么难熬。我发现在后面等着的心理压力不比李大民小,心脏几乎都要停跳,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又是焦虑,全身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恐惧。
    大概能有个五六分钟,好像一个小时那么长,黑漆漆的教室里突然微微有了光亮,燃起了火苗,应该是李大民点燃了蜡烛。
    我想象着李大民在里面的动作,下一步就是挂镜子,这个不算难,然后是盘膝打坐。
    静静又等了十分钟,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连声咳嗽都没有。
    这时,里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投射在走廊上,有人从教室里出来了!
    现在捧着八卦镜的人是我,紧紧捏着镜框,胳膊的肌肉止不住地抖动,盯着那道影子。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黑,终于走了出来。
    他正是李大民。李大民从教室里走出来,站在门口,面向我们,垂着头一动不动。
    窗外的月光投射而进,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散发着无可描述的气息。给我最直观的感觉是,他是李大民,感觉上又不像是李大民。这种感觉很是怪异,就像是一对儿双胞胎,只见过哥哥,忽然有一天弟弟冒充哥哥出现在大家面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觉得弟弟就是哥哥,可直觉又觉得不太像,哪儿不像还说不出来。
    李大民缓缓抬起头,冲着我们咧嘴笑。
    他的双眼半睁半闭,两个眼角向着太阳穴的方向吊起来,露出很大的眼白,几乎不可见瞳孔,嘴是裂开的,笑得半真不假,嘴边都快裂到耳朵了,真怕他把自己的嘴给撕了。
    笑容无法形容,不像是人能笑出来的,似乎是脸部肌肉被电流强烈刺激产生的虚假感。不知怎么回事,看到这个笑容,我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女人在笑,不是因为女性化还是什么的,纯粹是一种直觉。
    钟叔清清嗓子朗声道:“来者何人?”
    李大民抬起头,用几乎全白的眼睛看过来,嘴里缓缓说了一句话,低沉,模糊,只听到一串“咳咳咳,波波波”之类的话。那不是虚词,应该是某种语言,完全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