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将整个暖阁都烘烤得暖洋洋的,人在里面呆久了,便会不可遏止地感到昏昏欲睡。
不过,在矮榻上相对而坐的白墨和陈平却是毫无睡意。
“丞相,亚夫已经率军渡过河水,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历下了,还有,楚国太子项政的三万大军也已经杀到了鲁县,燕国太子藏衍的两万大军也已经跨过大海,兵临胶东郡密县城下了,齐国这次肯定是完了。”
“韩阖敢于称帝,就该有成为公敌的觉悟。”白墨神情清冷。
方今天下,楚汉两霸共存,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可是再脆弱的平衡那也是秩序,韩阖的贸然称帝,却彻底打破了这种平衡,对韩阖的行为,不仅楚国无法容忍,汉国也同样无法容忍,所以必须予以最为严厉的惩罚。
陈平又道:“现在的问题,灭齐之后怎么办?”
“齐国有临淄、济北、胶东、薛郡及琅邪五郡,灭齐之后,伐齐五国各得一郡,这是原则,没什么好说的!”白墨轻叩着桌案,轻声说道,“不过,无论大汉占得哪一个郡,那都是一块远离关中的飞地,一旦有事,很难守住啊。”
“是啊。”陈平连连点头道,“这也是老夫所担心的。”
“所以,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想跟太师商量商量。”白墨沉吟着,说道,“是不是可以将汉、韩、赵国从齐地瓜分的三个郡合起来,以汉王的名义另立一国呢?如此一来,连横同盟便可以再添一个成员国,对楚国的夹击之势也就更加有力了。”
陈平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击节赞道:“妙,妙啊,此计甚妙!”
白墨笑着摆了摆手,又道:“不过,要想说服韩王、赵王放弃到手的一郡土地,恐怕不会容易,说不得我们还得付出相当的代价,还有,册封谁为齐王也是个问题。”白墨说着望向陈平,问道,“却不知道太师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陈平闻言心头微动,便拿眼睛往白墨回视了过去。
要说合适的人选,还真有一个,他不是别人,就是大汉太尉吕台!
论功劳,吕家早在吕泽这一代,就该封王了,不过由于当时吕家势力太大,先王顾忌外戚专权威及王权,因而迟迟没有封,再后来,吕后谋刺,吕泽又为救先王而死,吕家势力遭到了第一次清洗,吕家封王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后先王殁,白墨大权又对吕家势力进行了第二轮清洗。
不久前,白墨又对吕家进行了第三轮清洗,吕释之伏诛,吕台也惨遭幽禁,吕家在关中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但是,吕台终究是吕台,只要他还活着,对于大汉国,对于白墨来说就始终是个巨大隐患,若能将吕分封出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吕台的威望足够高,能力也极为出众,他若为齐王,当可迅速稳住局面!
不过并非只有好处,自先王崩卒,白墨先后两次清洗吕家,不久前更是连吕释之也诛杀了,可谓积怨极深,若真将吕台封为齐王,吕台会不会倒向楚国?吕台真要是倒向楚国加入了合纵同盟,那汉国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白墨知道陈平也猜到了这个人选,当下笑问道:“太师,可否?”
陈平沉吟道:“要说,吕台还真是齐王的不二人选,可问题是……”
“这个太师不用担心。”白墨摆了摆手,淡然说道,“本相与吕家积怨虽深,却绝对不会影响到吕台当上齐王之后,在连横、合纵两盟之间的取舍,因为吕台非常清楚,齐国只有加入连横同盟,他们吕家的王位才可能一直延续下去。”
“嗯,不错。”陈平点头道,“吕台是个聪明人,项庄分封魏王、北貂王的小手段可以瞒得过别人,却绝对瞒不过他。”想了想,陈平又道,“不过,丞相你是不是抽个时间跟他好好地谈一谈?不求化解恩怨,至少也有利于将来两国间的合作不是?”
“那倒是。”白墨点头道,“回头本相就去一趟太尉府,跟他好好谈谈。”
陈平眼珠一转,问白墨道:“丞相,此前与楚国的约定好像是楚国得薛郡,燕国得琅邪郡,北边的三郡则归属汉、韩、赵国,应该是这样吧?”
“不错。”白墨点头道,“太师莫非有什么好主意?”
陈平捋了捋颔下柳须,阴声说道:“丞相,不如封吕台为莒王吧?”
“莒王?莒县不是在琅邪么……”白墨愕然,遂即击节赞道,“妙,太师此计甚妙,封吕台为莒王,这便在莒国与燕国之间种下了嫌隙,吕台就是想跟楚、燕合流也不可能了,哈哈哈,太师,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呀。”
陈平摆了摆手,又道:“对了,还有个事,安邑传书,说太行山上的一伙盗匪袭击了盐池,将冯家的盐场洗劫一空,还放火烧掉了盐池口的粮仓,冯家便对外扬言,说是囤积在那里用来酿酒的两百多万石粮食也全烧了。”
“两百多万石粮食全烧了?还盗匪?”白墨冷笑道,“太师你信么?”
“这根本就是障眼法。”陈平冷然道,“早在这伙盗匪动手前,囤积在盐池口的两百多万石粮食就已经被乌木崖的人暗中运走了,乌木崖的行动虽然很隐秘,却瞒不过我们黑冰台的耳目,可惜的是,韩信为冯家那个妖女所迷惑,根本不信。”
白墨沉声道:“太师,知不知道那批粮食被运往哪里了?”
陈平点头道:“根据黑冰台的情报,这批粮食被运进了太行山深处,不过老夫相信那里只是中转,这批粮食的最终目的地肯定是敖仓!”
白墨沉吟道:“能不能派人把这批粮食截下?或者一把火烧了?”
“恐怕不行。”陈平苦笑道,“乌木崖对韩国、赵国的渗透极为严重,他们从盐池口往太行山中运粮之初,老夫本想截下一批粮食把他们抓个现行,以警醒韩王,结果却被冯家伙同乌木崖倒打一耙,损失了大量好手。”
“那就算了。”白墨无奈道,“当务之急是灭齐,然后分齐!”顿了顿,白墨又道,“项庄虽然答应了分齐,并且划定了势力范围,但本相料他不会乖乖遵守约定,搞不好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我们必须未雨绸缪、早做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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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新下了一场大雪,厚厚的积雪将乱糟糟的街市都盖了起来,新都看上去总算不那么脏乱差了,搬来洛阳的达官贵人、勋戚贵胄以及平头百姓们也都纷纷走上街头,堆起雪人打起了雪仗,洛阳还没修好竞技场,娱乐匮乏啊。
走在白雪皑皑的洛阳城郊,项庄也是心情极好。
一伙半大小孩哄闹着从不远处狂奔而来,不等随行保护的天狼卫上前驱赶,他们又哄闹着转进了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顿时惊起一群正在林中觅食的飞鸟,扑翅翅的飞向了远处,远处洛水的水面上,有人正在凿冰钓鱼。
百里贤大冷天依然摇头羽扇,道:“大王,洛阳已然恢复生机了。”
项庄欣然点头,随着深藏太行山中的粮食逐批运到敖仓,笼罩在洛阳百姓头上的粮荒已经不翼而飞,不管是达官贵人、勋戚贵胄还是平民百姓,现在都不必再为口粮而担心了,他这个国君更可以大大松口气了。
一骑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将一封急信转交给了晋襄。
晋襄拆阅了书信,然后上前向项庄禀报道:“大王,太子已经进入鲁县,不过汉、韩、赵国联军已进至历下,燕军也已经打到了密县。”
“呵呵,好。”项庄微笑道,“齐国有难了。”
百里贤也道:“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以大楚之国力、军力,大王尚且不敢称帝,韩阖敢称帝,纯属找死,而今六国大军三路并进,除非韩信再活过来,否则,齐国是铁定要完了。”
毕书道:“现在的疑问是,哪家先下临淄?”
“是啊。”百里贤轻摇着羽扇,若有所思,“先下临淄,不仅可以夺得秦王玉玺,还可以在将来的谈判中占得先机,五家分齐毕竟只是口头的约定,无论是汉、韩、赵联军,还是我们楚军或者燕军、北貂军,只怕都不会真正遵守。”
项庄回头望着毕书,问道:“学剑,你觉得太子能行吗?”
这次由太子领军讨伐齐国,就是毕书极力举荐的,原本项庄想以毕书为将,以太子为副将,说白了就是让太子跟着历练历练,见识一下战阵,不想毕书却极力推荐由太子领军,并且还推荐了另一位年轻的小将,高朗。
对太子项政,项庄内心其实并不看好,不过毕书作为教授太子兵法战略的老师,既然连他都认可了太子,就必然有其道理,因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应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培养太子事关楚国未来,断然不可以轻忽。
毕书却笑道:“大王,臣对太子有信心。”
“学剑,丞你吉言了。”项庄团起双手,遥望着东北方向的茫茫雪原,悠然说道,“但愿那小子没有将兵书念到**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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