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来的话,倪光洁确实算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打了个大岔。”男人四仰八叉的靠在椅背上,将一支钢笔在几根手指间转来转去,忽然冲着凌夙诚笑了一下,“不过对你私人来说,他的那些小打小闹带来的倒也不全是坏事吧?毕竟从那之后,你就没提过找我介绍新组员的事情了……”
没有理会对方言语里的暗示,凌夙诚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在这件事之后,我和元岁从唯一幸存的人证,也就是差点死于倪光洁之手的黄世口中,得到了一些有一定参考价值的资料,基本上确定了倪光洁、孔仲思和姜伯楠三人之间的联系。”
“不止是这样吧。”男人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样子依旧有一股成竹在胸的精明,“更重要的是,你逐渐通过身边发生的一系列小事,确认了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和黎然的关系。”
“是。”凌夙诚也不否认,“元岁在一系列事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串联作用,这是我起初根本没有想到的。再之后,我逐渐感受到了危机迫近,开始让她有意寻找时机向许组长传递协同调查的信号……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凌夙诚一手扶着额头,看上去有些困倦,“孔仲思的嫌疑渐渐变得越来越大,能够找得到的间接证据却始终只有那些。许组长不得不尝试把注意力放在有机会为公事繁忙的孔仲思传递消息的苏渺身上,结果没想到,他一个不注意,连这条线都断了。”
“但是,直到你找到确实指向孔仲思的证据之前,你都还是没有真正把他监控起来。”男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过也是。作为一个看着他长大的人,我才是在这件事上最难辞其咎的一个。早知道的话,我应该虚心向你学习一下如何才能从旁协助下属治愈心理疾病……”
“考虑到和孔仲思交手可能造成的后果,我至少觉得,把他带离盘古号还勉强算是正确的决定。”
“是,你俩凑在一起,任何一艘船都承受不来呀。”
一个话题暂时画上了休止符。凌夙诚脸上流露出的不适变得越来越明显,对面的男人却依旧没有放人的意思。
“医生怎么说?”凌培风一扬下巴,好像是在谈论什么不疼不痒的事情一般轻松,“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如果之后是要去医疗条件得不到保证的船外,至少需要三个月以上的时间用来修养。暂时不建议我把复建训练排入这段时间内的日程。”凌夙诚先是机械的重复了一遍医生的叮嘱,接着面无表情地评论到,“从小到大,这应该是我最长的假期了。”
“是啊。这么想的话,难怪有人总说,世界上的每一件事原本都是中性的,是祸是福的判断仅仅处于个人的需求罢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男人前言不搭后语地突击提问,“你身边那个女孩儿呢?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停顿了好一阵子,凌夙诚的表情有些如梦初醒般的茫然,继续机械的转述到:“按翟一文的说法,他们最后一次交谈的时候,元岁的id已经彻底毁坏了。”
“就是说,你们现在不仅联系不上她,甚至连她目前究竟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轻易挑明现实的男人稍微肃了神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在凌夙诚的肩膀上一按,语气又轻松起来,“放心吧,我想她应该没那么容易死的。”
想了想,为了增加这个论断的说服力,凌培风又低声补充到:“毕竟她也是你母亲送到你身边的人。”
意料之外的,凌夙诚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早就知道了?我想也是。”男人一耸肩,“不然我想你也不至于敢这么轻信一个人。”
“不足以让我信任的人,你是不会放任她留在我身边的。”
“也是。”和自己无时不刻用行动诠释严于律己的儿子完全相反,凌培风在椅子上经常不安分的扭来扭去,“不过你是什么时候确定她是你母亲送来的?说起来,我觉得你从一开始对她就有些过于关注了……是因为她的名字吧。”
“嗯。”凌夙诚很坦诚,“第一次从失踪学生名单中看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我就下意识的留意了。”
“她和你母亲是一天生日,确实很巧。你知道吗,要不是你半路截了糊,她原本是你母亲预备给自己做跟班的人。”男人的语气懒洋洋的,“那次她进静音室接受审讯的时候,原本你母亲在你之前已经派人去跟许择远通过气了。”
“我后来想到了。”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确定的?”低头瞥了一眼时间,男人笑着催促到。
“……一开始的时候就有点感觉。”
“一开始?”
“对。”凌夙诚一边回忆一边回答,“我觉得她应该在之前对我就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在一见面时就没有对我这个看上去过于年轻的二组成员表示过任何怀疑。而且她很多时候和我说话的语气甚至有点像是长辈立场的规劝。”
“噗。”男人笑出了声,“这算什么?你独有的直觉?”
“第一次确定是因为……”凌夙诚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说到,“她在自己生日的时候找我要过小时候的照片。”
男人表情先是一滞,随后不住的拍着桌子,笑得更加开怀了:“原来还发生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你当时居然也没有胡思乱想?”
迎着凌夙诚略带复杂的眼神,他捂着嘴清了清嗓子,勉强正色到:“估计是你母亲一时兴起吧……嗨,说起来也难为这孩子了。很多时候,你母亲给她的命令,和她从你这里接到的任务都是冲突的吧?毕竟我这个当爹的老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嘛。”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韩越一样,都是你们放在我身边的眼睛吧。”凌夙诚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眉眼间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
“想什么呢。”男人换了一边跷二郎腿,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满脸兴味地打量着他,“那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平日看着点你确实是他们的任务之一,但更重要的——”
他认真地看着凌夙诚的眼睛,故意肉麻兮兮地说:“当然还是保护你呀。”
凌夙诚很明显的愣住了。
“毕竟是亲儿子嘛,我也没有真的那么大公无私。虽然明面上每次都逼着你尽可能的‘完美’结束任务,但是真到了要紧关头,我一直和韩越强调的都是,尽可能优先保住你的命。”男人努了努嘴,故作一副好心被当驴肝肺之后的不开心模样,“哦,结果他倒是确实做到了……以送掉了自己的命为代价。”
“那……”凌夙诚一时有些说不上话。
“他俩确实算是我们这对不太靠谱的爹妈送到你身边的武器,非要说的话,韩越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而那小姑娘是护心的盾。”男人将手里的钢笔抛上抛下,“当然,这也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他俩明显都超额完成任务了。”
“可是,母亲她……”
“从小到大都没管过你?确实是。可能起初只是恰逢机会,一时兴起吧。”男人挑了挑眉,“结果那个小姑娘估计在背地里替你说过不少好话,你母亲也跟着越来越用心了。当她知道你这个儿子居然出淤泥而不染,一点都没有长歪的时候,应该很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