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纪快步逆行于人群中,并不回应任何诧异的目光或是匆忙的问候。在这位素来面容冷淡的队长无声的带头作用下,原本略显慌乱的年轻脸庞们终于勉强重拾镇定,暂时撤退的人流还算是井然有序。
不过白纪知道,如果不能尽快采取有力的行动重挫那位实力强悍的杀手,这种“有序”恐怕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即使事件在军方的协助下,最终得到了妥善解决,无论是外界对于警局的信任,还是警局内部的自信,都会受到极大程度的动摇。
况且,军方的多数主力都被四散派往了船外。从之前的交手状态来看,即便是军队内的所谓“顶级精英”们都在这里,恐怕也不敢乐观的宣称可以制服这位天赋超常的外来人员。
“翟一文,对吧?”白纪在女性之中相对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走廊之中,“最后向你确认一遍,那位杀手拥有的能力,确确实实应该只是‘停止体感时间’,而不是可以真正停止时间吧?”
“那是当然。”后续增援过来的同事伤亡实在是过于惨烈,在满地嚎叫的伤者之中,翟一文反而成为了看起来最有精神的。在医疗人员吃紧的状态下,他只能由着表情一直濒临崩溃而下手没个轻重的业双双帮忙按住伤口,疼的一边嘶嘶喘气一边接着回答到,“如果对方是真的可以停止时间,我现在不可能还活着。况且如果我们之中已经有人获得了这种可怕的天赋,那我们还缩在船上干嘛?随随便便都能征服世界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白纪的提问几乎是陈述口气。
“打个比方,如果她使用能力的时候,我正打算往前一滚。”翟一文又发出了“嘶”的一声,终于不耐烦地用力拍掉了业双双抖个不停的手,就好像肩膀和腹部都在拼命往外冒血的人不是他似的,“那么在我自己感受到的‘瞬间’里,我也似乎是瞬移到了几米之外的位置。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我的身体并没有完全保持静止,而是继续顺从重力倒向了地面,只是我对时间的感觉出现了问题。”
“意思是说,在所谓‘被停止’的状态中,其实你的身体还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运动,只是自己感受不到,也无法控制?”
“我猜测,那个杀手的天赋其实更类似于暂时麻痹了我们的神经。如果您有闲情逸致试试看调出公园编号第九十八左右机位的监控录像,说不定能在经过仔细技术处理后,看清我刚刚是怎么傻不拉几的在开枪的过程中突然停下的。”翟一文即便是冲着头号大领导,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尊敬到哪里去,“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察觉到的。我试着依靠哼着歌打拍子的同时开枪来检查自己的射速,结果发现怎么算都有问题,不是她真的可以躲过子弹,而是我开枪的真实频率太慢。再换句话说,她应该是能影响一定范围内所有人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就像是可以自由穿梭在电影的某一帧里。对她来说,我们的一切反击看起来一定都很喜感吧。”
“能确认你所说的‘一定范围’的具体距离吗?”
“不能。如果您坚持要去会会她的话,我只能说祝您好运,小心为上。”一只手把满脸呆滞地望向一地血迹的业双双的脸强行掰了回来,翟一文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些,“另外,前车之鉴,一旦有机会……不,有把握直接杀死她的时候,绝对不要用一秒的时间来犹豫是否需要活捉或是问话——在我们感受到的‘一秒’内,说不定已经足够她杀死我们十次了。也因此,尽量离她远一点,就我刚刚和她交手的感觉来看,她的这种天赋可以连续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她原本从我们手里抢过的子弹也应该已经用完了。拉开反应距离永远是没错的。”
“感谢你的建议,不过或许不久之后,你还要对另外一个人更加详细的再重复一次。”白纪瞥了一眼时间,“那么,暂时就到这里。”
走廊尽头装饰着画框的墙壁近在眼前,她看向右侧已经被破坏掉的房门,果决的挂掉了电话。
“还请暂时留步呢。”她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绕到她身后的身影。
沉默的对视三秒之后,瘦弱的少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用干枯得骇人的手揉了揉眼睛,似乎颇为困倦。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可以把我们逼迫到这种程度了,即便是三年前,我们内部的某人从保管室里分批偷出了库存的所有炸药,然后集中引爆的时候……他也没能成功到达这里,直接面对着我们这些自认为足以镇压所有暴徒的精英们。”说话的同时,白纪正用那双轮廓秀气神采却凌厉的眼睛打量着她,“无论你今晚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载入我们这里薄薄的‘史册’可以说是毋庸置疑了。”
少女还是没有说话,大大的眼睛里既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嗜血疯狂,也没有犹豫或是软弱,整个人轻松自然地就像是随便散步时路过了这里,好脾气地倾听一位阿姨年纪的中年女性拉扯家常。
“怎么不动手?累了?你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休息和进食了。”白纪竟然走近了一步,不带任何温度的目光倾泻在女孩儿身上,“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这回女孩儿稍微有了点反应。她歪着脑袋冲白纪真切地笑了笑,然后用手指在一旁的墙壁上慢悠悠的勾勒出几个字。
“‘你很漂亮’。”白纪面无表情地念了出来,“谢谢表扬,你站立的姿态也很好。如果不是在这种状况下遇见你,或许我会觉得你是一位节食过度的年轻舞蹈演员。”
“曾经是,”少女又写到,“我喜欢漂亮的人,这让我觉得很怀念。”
“是吗?但是我很憎恶你。”白纪冷冷地看着她,同时摸出手枪,“我对你作恶的背后隐藏着的悲惨往事不感兴趣。”
微微反光的刀锋由下至上从白纪的眼前划过,眼前的少女以一个奇怪的别扭的动作突然浮空,直至狠狠撞上了天花板。
没有丝毫犹豫,白纪瞄准她的脑袋连开两枪,子弹却毫不意外地都嵌进了天花板里。眼前的少女正咳嗽着从地面上爬起来,再看向她的时候,眼底已经没有了刚才活泼的温度。
“如果影响我对时间的感知的话,那么我的能力也会暂时停止发动的吧?狠狠砸在地面上的感觉是不是不太好?”白纪的声音混合着子弹倾泻带来的响动。
地面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弹孔,白纪通过有意识的提前改变重心而后仰倒地,再次躲过迎面而来的攻击。
对重力场的改变才刚刚开始,白纪的动作再次短暂的停滞。少女趁着落地的姿势一滚,双手挥刀斩向白纪的头颅。
连续使用能力带来的强烈恶心感让她的动作稍微一顿,下一个瞬间,原本嵌进天花板中的子弹竟然不可思议地垂直下落,其中一枚正中她的小腿。
受损的喉咙无法通过声音来宣泄痛苦。少女只觉得一阵令人难以忽视的疼痛之后,胸口被人猛踹一脚,接着再次以浮空的姿态撞上身后墙壁上的画框。
“停止三秒左右,然后至少间隔三秒之后才能再次使用,对么?”白纪捡起少女落在地上的刀刃,倒退的同时水平地向前投掷出去,不太意外地发现目标又再次从原地消失,“如果不是拥有这样的能力的话,你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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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个小小的金属零件抛上桌,孔仲思略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哑着嗓子说:“我很抱歉……”
“就是这个?”仗着向来一个人办公,中年男人裸着上身在地板上做着俯卧撑,说话的声音一点都没抖,“效率不错。”
“是手底下的人找到的,在我们和隔壁警局的地界之间。也因为这个‘两不管’的原因,那儿确实有一两个墙角是监控覆盖不到的。”孔仲思用力地搓了把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怎么,凌老大,您这是在临阵磨枪?不过说真的,估计等到我有你这岁数时,可保持不了您这种结实的身材——平日里没少偷偷锻炼吧?我就知道你还是不甘心真的天天坐办公室。”
“虽然说现在可能还不够明显,但是再过几年,应该我会比同龄人显得更年轻一些。毕竟……”凌培风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他明显不太对头的脸色,“怎么了?”
“白队长不听我们的劝告,非要留下来先和那位杀手过几招试试。”孔仲思将挂在一边的衣服丢给他,“好处是,至少可以在完成您要求的‘清场’之前,先把那位杀手控制在本层楼之内。她要是再往上走,就是军校和一部分宿舍,那问题可严重了。我们的人基本都不在,尤其是您儿子,他要是能早点回来,我现在应该都已经下班了。”
“我费了半天口水,又给他提前了一班飞机,他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再说了,儿子不在,不还有我这个爹在吗?我对自己的感觉还是比较良好的。”凌培风灌了一大口茶水,“你又怎么了?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位一组组长怎么刚刚也只站在一边看戏啊?虽然我也知道,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所以一直和警察那边关系也不好,但是这可不是搞内部斗争的时候吧?”
“我——”孔仲思拉出一个长音,接着眼神复杂地笑了笑,“说来惭愧,自从夙诚能够顶上我的工作之后,我觉得自己在久不锻炼的状况下,胆子越来越小了。”
“和夙诚有什么关系,你别狡辩。”凌培风翘起小拇指对着他指指点点,“你明明是结婚后开始怂的。也是,惜命本身没什么问题。”
“很高兴您没有劈头盖脸的讽刺我,居然要让您亲自上,我挺过意不去的。”
“不用客气,算是我对你那点好不容易挤出来却又消失的假期的小补偿吧。”凌培风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说起来,许择远呢?这会儿不是该他值班?”
“我去找他了,他不在。”孔仲思抬眼,“……还有一件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