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因为我们身份相对可疑,那些人就把这口大黑锅直接扣在了咱们脑门上?”暂时摆脱了锲而不舍的追兵,一路逃到了镇子以外,元岁一手扶着腰,同时用力地喘着气,“这下子,不但今晚上又只能风餐露宿,更重要的是,我买的那么多东西还在房间里呢!”
凌夙诚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有点无奈地纠正到:“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如果我没有猜错,旅馆里发生的案件真的与‘六指’有关,那么这件事要是被记在了我们名下,可能就会有不小的麻烦了。”
“……您这话到底是在忧虑我们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是担心船队会因此惹来非议?”元岁赶紧端正自己的态度。
“这里离镇上有一段距离,他们不会再跟过来了。”凌夙诚从侧面给出了回答。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元岁突然一拍大腿,“不对啊,仔细想想的话,我们现在当着他们的面逃跑了,不久相当于默认这件事和我们有关了么?”
“我们必须避免和他们正面冲突。一旦交起手来,要是不小心下手重了一些,事态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元岁听着凌夙诚平淡的口气,心说您果然是真的自信,原来不是在考虑自己这个刚刚勉强痊愈的重伤患究竟能不能以一敌多,而是在为对方的生命安全着想啊!仔细想想居然有点奇怪的感人,她不是第一次察觉到,如果考虑到这个人的厉害程度,凌夙诚每次执行任务造成的伤亡情况真的算是很克制的了。
“说起来,有一件很奇怪的事,老大您肯定也注意到了。”元岁咬了咬嘴唇,“虽然因为一路上惊动了不少兄弟船,我们这次行动的保密程度不算很高……但是这群人得到消息会不会太快了一点?连照片都有?”
“我也在想这个……”凌夙诚顿了顿,含蓄地提出了一个貌似不太相关的问题,“你怎么看待船内最近一段时间对于军队内部的整治?”
“我还当您真的不太关注这件事?”元岁弯了弯嘴角,“介于是您主动问我这个问题,我就回答的老实一点好了。您的父亲真的挺厉害的,敢想敢做,有几个平时我看着也觉得不太对劲儿的,但是确实又和上回的事儿扯不上太多关系的人都被他借题发挥的筛掉了,这很好,只是……”她稍微斟酌了一下,还是接着说到,“您的父亲,毕竟还远远说不上可以‘只手遮天’,船内一向又推崇‘众意’,有些人他还是动不了的,加上牵连太多的话,反而会惹出更大的乱子……唉,不过这些话哪里轮的上我来提点呢,您心里不是应该挺清楚的?”
“你明白就好,不要掉以轻心。”凌夙诚点了点头,“毕竟你和韩越还不一样,忌惮他的人或许比忌惮我的人还要多……所以现在很多还不太能够得着我的人,很有可能就会把矛头对准你。”
“……越哥是很厉害,我觉得自己完全比不上。”听见凌夙诚很自然地念出了逝者的名字,元岁眼神微微闪烁了下,“说真的,虽然能被您这么信任让我很开心啦,但我最近也一直有点紧张……要是我真的做错什么事儿了怎么办?”
“多做多错,都是这样的。”凌夙诚顿了顿,“自己处理好后续问题,这是你的工作。”
“哦……”元岁的语气听着稍微有点委屈,“那万一我不小心把什么无法弥补的大事办砸了呢?”
“没什么可紧张的。”或许是修整了过长的时间,莫名稍感疲惫的凌夙诚垂着眼睛,“真正重要的事情不会交到你我身上的。”
“您倒是真的看得挺通透的……”元岁忍不住感叹了一会儿,随即甩了甩头发,“不对,怎么突然跑偏到这里来了……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办,等您发话呢。”
“或许我们应该努力创造一个和刚刚那些人面对面交谈的机会。”凌夙诚回答,“当然,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得先再次接触到那位疑似与这件事相关的顾小姐。”
“很有道理。”元岁非常配合,“那么我们应该去哪儿找她呢?”
“你的意见?”凌夙诚还是低着头。元岁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只是习惯性地倾听一下谏言。
“嗯……”元岁努力回忆着这个热闹的晚上的全部所见所闻,“老大应该注意到了吧,这附近有另一个镇子似乎正在发生小规模冲突——恰好也是同时关联‘六指’和住在附近的新旧人类。想的简单一点的话,这和我们目前面对的问题或许有关。我们要不要摸到那个镇子观察一下?当然,我俩都要离得远一点,尽可能保证安全。”
“你还在飞机上的时候,观察过这一带的地形么?”凌夙诚提问。
“大概看过一两眼……吧。”元岁挠了挠头,“咱们刚刚离开的镇子坐落在这附近最大的一块儿平地上面,地理位置大致类似于‘兵家必争之地’这种级别,北边那块儿松散的房子堆大概就是目前的冲突区域……除此之外的话,据那位热情的副驾驶小哥所说,东边貌似还有一个早几年就给炸的七零八落的废城。”
“不见得真的只是废城。”
“这倒是。从这群人还能腾出手迅速而有序的从旅馆绑人来看,至少不太像是同时正在家里边和外星人干架的”元岁努力跟上凌夙诚跳跃的思路,“废城的位置也很不错,不扎眼而且空间足够,用来悄悄建立小据点再好不过了……我好像听路人提过这边有一支叫啥‘兄弟军’的,不知道和咱们见到的顾姐姐有没有关系。”
凌夙诚将手枪丢还给她,沉声说:“我们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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淤泥附着在因为褪色不均匀而深浅不一的瓦砾之上,滋养着枯黄蓬乱的杂草。某种扭曲着盘桓于石堆之间的巨大合金部件在渺小的过客面前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冷光。半根巨大的方形大理石柱下,掩埋着层层叠叠堆积的小型车厢和一块儿因为缺失了大部分而难以辨认原貌的铜像。
“上面好像写着什么。”元岁用手指在铜像底部的凹陷里轻轻摩挲了一会儿,直到手指沾满了粗糙的砂砾,才勉强辨认出来原本雕刻着的两个行楷大字。
——“偏安”。
“这里曾经的名字?”元岁侧着身体,向凌夙诚展示自己的最新发现。
“或许是。”在难以确认的情况下,凌夙诚的回答很严谨。
“貌似是寄托了很美好的期望,可惜。”元岁仰起脖子,试探性地用一组线绳拴住了高处的一根刺一般插入地面的条状金属,手上试着扯了扯,摇着头又说到,“不行,作为支点的话太不牢靠了。老大,我想再凑近一点,比如爬到面前这堆挡着大门的东西上面,您能帮个忙吗?”
“往前站一些。”凌夙诚回答。
元岁刚挪动几步,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像是一个脱离约束的氢气球似的,缓缓飘了起来。
“喔喔喔!”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有点奇怪的惊呼声,接着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游泳的动作,“感觉像在体验什么游乐项目似的。”
“我要放手了,看着脚下。”凌夙诚没什么语气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元岁保持着浮空的微妙状态,小心地踩上一处倾倒的钢架,应答到:“好了好了,放我下车吧,谢谢老大。”
“从你脚下这一块儿的结构来看,我建议你换一个位置踩。”凌夙诚维持了一贯的靠谱。
“哦哦。”元岁挪动着调整好位置,似乎是做了个深呼吸后,慢半拍地惊叹了起来,“哇!”
“怎么了?”凌夙诚觉得她的反应比起“惊叹”其实更像是“感叹”一些。
“从我现在这个角度看的话……”元岁又小声抽了口气,“虽然听上去会有点恶心,这些疑似铁轨的东西就像是像房子那么大的蛇。”
凌夙诚后退了一步,认真地以全局角度观察了一遍,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又很快意识到对方现在的位置不太可能看的到他,于是轻声说到:“是很像。汽车基本被淘汰之后,以前的城市里推广的是架空交错的轨道连接模式。你脚下有很多车厢。”
“更准确的说,更像是巨蛇的骨架,或者说遗骸。”元岁摸了一把轨道上暗红色的锈迹,“……很肃穆,还有一点点恶心的感觉。因为太密集了,简直像是蛇的巢穴一样。以前这里有很多居民吗?感觉现在很少看到……或者说听说这种轨道技术了。”
“现在的世界人口,还不到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其中有些还说不上是‘人类’。至于技术,一是暂时用不上了,其次也是因为很多地方现在连饱暖都未必可以保证。”
“也是,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没什么人会有闲情逸致搞科学研究。”元岁捻了捻手上的锈迹粉末,隐约闻到一点点奇怪的味道。
“你的胆量怎么样?”下面的凌夙诚突兀地问。
“以前全宿舍的人一起熬夜看恐怖电影,我是唯一一个能睁眼坚持到最后的。”元岁举例答题,“怎么啦?您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我有点害怕。”
“也不算什么大事。”凌夙诚暂时关闭了过于灵敏的感官,“如果你对自己的胆量不算特别有信心,我就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