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男人,江顺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拿女人的钱。如果真的像女人说的那样,只有接受任务才有机会再见到她,不管那个任务是什么,有多么危险,江顺都想去尝试一下。
两天后,江顺下定决心拨打了女人留在他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声音粗犷的男人,自称为z先生。对方似乎早就了解了他的情况,没等他做自我介绍,对方就把他该做的事情以及相应的酬劳向他做了详细的说明。
得知这些人竟然做的是贩卖人口的生意,江顺的内心感到非常震惊。他知道自己想退出还来得及,但生活的窘迫和金钱的诱惑却让他无法停止。更重要的是,他想再次见到女人的愿望实在是太强烈了。就算不为别的,只要能再看一眼女人迷人的微笑,听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也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从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偷走婴儿之前,江顺还在r市作过两起案子。其中一起就是刘阳之前提到过的,在广场上将孩子偷走的那个。
作案的时候,他会扮成一个毫不起眼的路人(男扮女装,降低别人的警惕性),趁家长不注意的时候把孩子从他们的身边偷偷地带走。之后,他会把偷来的孩子交给一个叫做“花姐”的女人。
这个女人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专门负责“收购”的工作。她的身高在一米六左右,本地口音,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戴着一个口罩。她是江顺唯一接触过的同伙,而关于z先生以及其他人的信息,他一概不知情。他也不知道被自己偷来的孩子最终被卖到了什么地方。
江顺的报酬是按照一次压一次的形式结算的。比如在第一次作案以后,他只能拿到50%的酬劳,第二次“交货”以后,他会拿到之前剩余的50%,以及第二次的50%,后面以此类推。这样会促进下面的人更加积极地去“工作”。(偷一个男婴的报酬是六千块,女婴的报酬相对低一些,是四千块。)
虽然酒吧里的女人之前说过,会从江顺的第一次任务中扣除三千块,用来还钱,但实际上并没有。作了两起案子之后,江顺一共拿到了八千块的报酬,这比他之前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尝到甜头以后,江顺的热情彻底被带动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z先生交给江顺一个新的任务。应一名客户的特殊要求,他们急需要弄到一名刚刚出生的女婴,这一次的酬劳竟然是一万元。提到刚出生的婴儿,江顺自然会想到从医院里下手,于是就有了他扮成女护士去产妇的病房偷婴儿的事情。
江顺以为自己的“表演”是绝对不可能露馅的,因为自酒吧事件之后,他对外一直以女人的形象示人,从来都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已经把伪娘演绎到了极致,连真正的女孩子都未必比他有女人味。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警察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落网后,江顺追悔莫及,他在审讯室里默默地哭了很久,想到家中的父亲母亲,他更是觉得无颜再面对他们。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可回到老家跟着父母做小买卖,过简单清贫的小日子,也绝不会干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鉴于江顺的认错态度良好,并且拥有非常强烈的悔过之意,刘阳决定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继续配合警方的调查,共同揪出隐藏在背后的犯罪组织头目。
审讯结束后,刘阳让江顺配合警方给酒吧里的女人以及花姐做模拟画像,自己则回到办公室里,跟顾淞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因为案情重大,涉嫌人员众多,该案件已经不是凭几个人的力量能够解决的了。他们现在急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当前掌握的情况及时向上面的领导反应,等待领导做出下一步的指示。
顾淞之前分析,r市目前可能存在着两条贩卖人口的流线,没有证据表明他们之间是有关联的,还是完全不相关的。但如果这些犯罪行为是同一团伙所为,那么只要找到一个切入点,顺着冰山一角继续追查下去,幸运的话,他们便可以让整座冰山现身。
想到这些,顾淞的心里忽然间产生了一个疑问。他今天上午听夏时说起了一个案件,一个名叫蒋晓妍的女孩儿在应聘做兼职模特以后离奇失踪。如果这件事不是个案,而是涉及到了拐卖人口,那么这所有的失踪案之间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吗?
一个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会同时经营这么多的“业务”吗?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刚刚记事的儿童,再到美丽的花季少女。如果他们有能力同时处理这么多的业务,这个犯罪团伙该有多么的庞大,人员构成该有多么的复杂,而作为他们的领导者,那个人的能力该有多么的可怕。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渐渐从他的心里升起。他想起很多年前,广西那边曾经出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犯罪集团,他们的经营范围就相当广泛。从稚嫩儿童到妙龄少女,从都市白领到美丽少妇,只要有“市场需求”的存在,没有什么人是他们不能卖的。
2014年初,这个庞大的犯罪团伙终于被多省的警方联合端掉了(四川省也是其中之一)。当时,警方一共抓获了犯罪嫌疑人233名,成功解救了407名被拐人员。
在这些人当中,有些人已经离家十年之久,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几个孩子的母亲;有些人已经不认得自己的亲生父母,不记得自己原有的名字;有些人精神失常,无法回归到正常的社会生活当中;还有些人,不仅心灵上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身体上也遭受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更加令人感到心痛的是,有些家庭,早已经在多年的等待中变得支离破碎。争吵、埋怨、离婚、甚至自杀,多少无辜的家庭因为孩子的丢失,从幸福的天堂坠入了黑暗的地狱。
在抓捕行动中,有些小鱼小虾漏网逃掉了,这些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陆续被警方抓回,当然也有侥幸逃脱,继续潜藏下去的。但是团伙中最大的boss,领导他们从一个只有几个人的小组织逐步壮大到几百人的犯罪团伙的头目,却意外地躲过了警方的追捕。
仿佛是上天在开玩笑一般,那个人后来竟然阴差阳错地被关进了一座冒牌的监狱里。但是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向命运低头,怎么可能任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摆布。当他得知了那座监狱的真相以后,冒着生命危险越狱,即使失败了也依然不甘心,最后组织监狱里的犯人集体暴乱,并成功脱逃。
如果真的是他回来了,他能够东山再起,重新发展出一个全新的犯罪团伙,顾淞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
确实,那个人的领导能力非常强大,作为犯罪集团的头目,没有几个人会比他做得更加出色。把他作为对手,顾淞要走的路一定是艰难而又漫长的。但两人之间的恩怨,早就很久之前就已经结下,顾淞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个人,亲手把他送进监牢,还世间一个清静。
想到这些,顾淞立刻给乔升打了个电话。对方似乎正在忙什么事情,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嘈杂。
“喂,我打扰到你了吗?”顾淞问道。
“没有,你等我一下。”乔升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十分关切地问道,“听说你已经出院开始工作了。怎么样,身体还行吗?”
“我没事儿。”顾淞随口答了一句,快速转移话题道,“乔队,你们那边有什么进展吗?查到那两名被拐儿童的户籍所在地了吗?”
“啊,已经联系上孩子的父母了。他们今天晚上应该能赶到r市。”
“是吗,那太好了。”顾淞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想到两个可怜的小天使终于可以跟家人团聚了,他竟然很想谢谢那名把孩子从周天成手里解救出来的“暗夜杀手”。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甩掉,继续问乔升,“孩子是从哪儿被拐过来的?”
“两个孩子都是云南那边的。我已经跟当地警方取得了联络,他们那边已经开始进行调查了。”
乔升跟顾淞解释说,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联系到两个孩子的家人,多亏了一个宝贝寻亲网站,以及网络的影响力度。
最近两天,人贩子杀手的新闻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与之相关的信息接连不断地在网上被人们转发。其中,一张被网友上传到寻亲网站上的照片被人们传得火热。
这张照片是4月2日那天下午,一个途径集贸市场的热心市民拍下来并上传到网上的。当时,他觉得小杰的身份非常可疑,看起来很像是一名被拐儿童。他之前听朋友说过,遇到这种事情最好把孩子的照片拍下来发到网上,一旦丢失孩子的家人看到照片,或许就能够拯救一个家庭。
“4?7凶杀案”发生以后,警方利用媒体发布了相关的寻亲信息。同时,网友拍摄的这张照片也被大面积转载,小杰的父母就是看到这张照片以后主动跟警方取得联络的。得知了小杰的户籍所在地,警方推测小芳的家很可能也是那一带的。果然,在当地的失踪人口报案记录中一查,小芳的家人也找到了。
“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只要能让两个孩子平安回家就好……”听完乔升的叙述,顾淞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想起之前去集贸市场走访的时候,卖酸辣粉的小商贩对他说过。警方曾经接到过报警并且派人去过市场一次,但是当时,他们只是批评教育了几句,就把周天成和小杰赶走了。如果那个时候,警方能带周天成和小杰回去好好调查一下,这后面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顾淞现在似乎有些能理解“暗夜杀手”的做法了。
拐卖人口的行为就像是寄生城市中的毒瘤,无处不在。逐一的治疗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除掉其中的一个,还会有更多的毒瘤不断地冒出。如果不来一次彻底的清理,这种现象永远都无法根治。所以“暗夜杀手”选择杀人,制造恐慌,让这座城市病入膏肓。因为这样一来,警方绝不会再坐视不理,一定会全面清理这些毒瘤,把它们从城市中彻底地剔除出去。
“乔队,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思索了片刻,顾淞对乔升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当他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乔升的心情也不禁变得沉重起来。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他安慰顾淞,“如果真的是他回来了,我们所有人都会陪你一起面对。只是这一次,千万不要再让他从你面前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