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了几句过后,三个人在走廊上告别。姚江月回普外科继续工作,乔升他们则径直走向特殊看护病房。
顾凇正眯着眼睛打瞌睡,看样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听到开门声,他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一看到乔升,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露出一脸不悦的表情问:“怎么又是你啊?你来干什么?”说完,他又看了看紧随而至的樊聪,调侃道,“呦,今天还带了随从啊。”
乔升已经适应了顾凇现在的样子,没有理睬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病床前,二话不说,直接把一打照片甩在了顾凇的面前。
“乔队,你真的要给他看这些?”看着那些照片落在洁白的被单上,樊聪深感担忧,乔升却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别管!医生不是说了吗,这家伙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说不定再刺激他一下,他的病就好了。”
“什么病?你才有病呢,你们全家都有病。”顾凇白了乔升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很快就对那些照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他拿起其中一张儿童不宜的照片,仔细端详了半天,皱起眉头看着乔升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不正是你想看的吗?”
“哼,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你还真说对了。”乔升冷笑了一声,“这世上还真没有第二个人比我了解你了。这些就是澜庭别墅凶杀案的现场照片。你想法设法接近那座别墅,不就是想看这些东西吗?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借用一下你的智慧,听听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反正你的目的也是想找出这起案子的凶手吧?”
“别开玩笑了,你们警察会跟一个杀人犯讨论案情?”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乔升一屁股坐到病床边,从那堆照片里捡出口味儿最重的一张,放在顾凇面前问,“你到底想不想听案情介绍?”
“听啊,干嘛不听。”顾凇表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急不可耐了。
乔升暗自得意,心想无论这小子变成什么样,内心依然充满了对破案的热情。他指着床边的椅子,让樊聪也坐下,然后说道:“小樊,给他讲讲我们目前的调查进展吧。”
“乔队,这样合适吗?他现在……”樊聪偷偷地瞄了顾凇一眼,发现后者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眉宇间竟流露出几分曾经熟悉的模样。
“没事儿,你讲吧。”乔升点点头,安慰他说,“出了问题我负责。”
樊聪轻声叹了口气,随后就把“澜庭别墅凶杀案”的相关信息以及调查进展情况大致跟顾凇叙述了一遍。顾凇听得很认真,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打断叙述,问一两个问题,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当警察时的那种状态。
简单总结下来,案发过后,警方主要沿着两条线,分别排查了案发当天所有在小区做过登记的外来人员以及尉迟龙的人际关系网。
目前,第一条线的调查已经宣布失败,所有记录在册的人都被排除了作案嫌疑。
最开始,警方怀疑小区门卫没有严格按照规定行事,也许在进行人员登记的过程中有所疏漏,但是保安队长跟他们打包票说,他们绝不可能随便放一个陌生人进入小区。因为前不久,小区里曾经发生过一次比较严重的盗窃事件,那天下午,一共有三户业主家被偷,损失金额超过五十万。从那之后,他们会严格登记每一位访客的访问信息。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警方将小区入口的监控录像与登记名册做了细致的比对,确实发现没有刷卡的人都在本子上留下了信息,也确认了没有尾随进门的现象。所有这些人的个人信息都已经得到业主们的证实,警方也联系上了所有的人,逐一排除了他们的作案嫌疑。(小区外来车辆也都做过详细的排查,结果没发现可疑的人存在。)
排除了这些登记在册的人员,剩下的就是持卡进门的人。(因为小区外围都安装有电子围栏,很难攀爬,凶手应该不会是从围栏翻进来的。)
从理论上来讲,只有澜庭小区的业主或亲友才拥有该小区的门禁卡。但实际上,随着门禁卡的破解技术和复制技术的发展,人们通过一些渠道也可以轻松购买到某些小区的门禁卡。如果凶手也从外面弄到了这样的卡片,那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小区,实施他的犯罪计划。目前,警方正试图从这些渠道寻找相关的线索。
当然,对于该小区的住户以及所有的保安和物业工作人员,警方也在加紧时间排除他们的作案嫌疑。
关于第二条线的调查,警方暂时还没有取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从2014年起,尉迟龙就过着吃斋念佛、深居简出的生活,通讯记录干净明了,遇害前也并没有跟太多的人有过接触。警方联络到他的哥哥、前妻、还有曾经一起做房地产开发的朋友,得到的反馈信息惊人的一致,都说他们很久没有见过尉迟龙了,对他的生活现状一点也不了解,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会对他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通过凶手对尉迟龙的捆绑和威逼伤害,警方推测凶手的作案目的主要还是为了钱。结合凶手的杀人手法以及他对待那条拉布拉多犬的方式,警方仍然倾向凶手与受害者相识这一推测。
听完案情介绍,顾凇沉思了片刻,首先提出了一个疑问:“关于那名发现尸体的报案人,你们应该已经详细了解过她的情况了吧?”
“当然!”樊聪看了顾凇一眼,回答道,“那名钟点工只是个弱女子,没有相应的作案能力。何况案发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十七号别墅了,绝对不可能是她干的。”
“不,我的意思是说……”顾凇摇摇头,立即解释道,“跟她比较亲近的男性家属,你们也都排除作案嫌疑了吗?”
“这个……”樊聪和乔升对视了一下,皱着眉头说,“她还没结婚呢,老家在外地,平时一个人居住,我们还真没彻底调查过她身边的男性亲友。”
“这个就是你们的疏忽了。”顾凇笑了笑,在病床上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你想啊,申俪有澜庭小区的门禁卡,同时还有尉迟龙家里的门钥匙。要是这两样东西落到凶手的手里,那他进入案发现场还不是像玩儿一样简单。申俪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能力,不代表她身边的人也没有作案嫌疑。不管那个人是她的同伙,还是偷了她的钥匙进行作案,你们都不能把这条线给忽略了。”
“这倒是真的。”
“还有,你们通过门禁卡破解和复制渠道寻找线索是条路子,但凶手也不一定要搞那么麻烦,有个最简单的方法你们忘记了,那张卡很有可能是凶手偷来的。”
“偷的?”
“这个很容易啊。比如说,你可以在小区门口随便尾随一个人,当然,最容易得手的人就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他们平时出门又不喜欢背包,随便把零钱、钥匙、门禁卡这些东西往兜里一揣。对于一个有‘功底’的人来说,偷张门禁卡出来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方法你也尝试过?”乔升饶有兴趣地问道。
顾凇撇撇嘴,十分扫兴地说道:“别提了,那天中午蹲点儿的时候,被这哥们儿追得差点儿跑断气了。”他指了指樊聪,后者立刻露出一副不悦的表情。
乔升无奈地笑了笑,收起病床上的那堆照片,起身对顾凇说:“好了,今天打扰你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
“啊?这就走了?”樊聪愣了一下,似乎还想再跟顾凇多聊几句。乔升忙对他使个了眼色,后者只好识趣地跟着站了起来。
乔升继续说道:“通过刚才的交流,我发现你的脑子也没有彻底坏掉,貌似还有的救。这样我就放心了。”
“喂,你又胡说什么?”听到这样的话,顾凇瞬间板起脸来,眼神里露出一丝凶光。“谁脑子坏掉了?我很正常的好不好。”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
“尉迟良啊,这算哪门子的问题?”顾凇直视着乔升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回答道。乔升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病房。
来到外面的走廊,樊聪忍不住问乔升,“乔队,你确定那小子的病不是装出来的吗?我看他跟我们谈论案子的时候,脑子清醒得很,一点儿都不像是神智错乱的人。”
乔升若有所思地看着病房的房门,努力回想着几天前的晚上,他抓到顾凇时的情景。他从来没见过顾凇露出那样的表情,从来没见过那么冰冷陌生的眼神,那分明是来自另一个灵魂的问候。“说实话,我也希望他是装出来的,但我实在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跟我们说实话呢?”
“比如?”
“比如,他……”樊聪挠了挠头发,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还没等他想到合理的解释,乔升就打断了他的思绪,“行了,你也别瞎捉摸了。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顾凇怎么办?你不会真的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吧?”
“现在还没这个必要。我们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呢。”
“你是说……”
“没错。”乔升神秘地笑了一下,“等那个人从凉山回来,顾凇说不定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