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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阴取
    颍州位于顺昌府,距离京城足有千里之遥,松香三人一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好容易到得地方,去程顺,只花上大半个月,回程遇上了好几回大雨,耽搁了数日,竟足足耗了一个月。
    因仁宗皇帝过继前出生于此,这一处曾经兴旺过,可到得如今,一年也难上得了一回邸报,平日里自然也无人去盯着,不过是大晋数十个州府中毫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这样的地方,天高皇帝远,只要不出什么大案,在当地有点势力的人,随便怎么折腾都行。
    陈家并不在颍州城中,而是在其辖下的一个上县,整个县中也就三千多户人家,人口万余,他家原来便因多子多孙而出名,如今富贵起来了,更是人人知晓。
    松香去得,开始还不敢随意探问,生怕打草惊蛇。谁知阴差阳错,一到得地头,就撞见有人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一问,乃是当地大户的长孙结亲,娶的是颍州城里一个押司的女儿。
    再一问,那大户人家姓陈,果然许多年前有一支人从京城里头回得来。
    “淮县只有几条大街,其中半数铺面都是姓陈的,他家卖的布匹、茶叶,又在颍州城中经营酒楼,楼里有售京城张家园子中的仙醁酒,还有田亩无数,论得上是第一大户。”
    松香一面说,一面把手里的一小瓶酒亮了出来,道:“我打了两角,回京的时候去那张家园子当中对过了,他家说这酒虽然掺了许多水,可确是真的,并无作假。”
    又道:“我问那陈家原本怎么发的家,当地一个人都不晓得,全以为是他家当年有人在外地做买卖发了大财,又回淮县买地置产,一夜之间就起来了。”
    因李父的爷爷把儿子们四处打发出去做学徒的做学徒,打短工的打短工,天南地北,四处都有,是以等到发达了,他家不说,谁也不知道其中内情,只以为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赚了大钱,带契一家子。
    “再问哪一时,有人说早,有人说晚,没个确切的时间,可细究起来,都是京城回来那一支到家之后,才开始盖屋置产。”
    季清菱侧头仔细听着,让秋露给松香看座,又上了茶,叫他慢慢说,不要急。
    “如今一族里头人丁兴旺,光是本家,据说就有七八十号人,加上旁支,更是数百不止,说一声豪强够不上格,可叫一声地头蛇,半点也不夸张。”
    松香喝一口茶,复又道:“也有一桩奇事,他家的枝脉一旦成了人,除却留在淮县、颍州做买卖的,全数都打发出去各州各处了,对外称是打理族中产业,问是什么产业,又有说做马匹生意的,又有说帮着做酒生意的,还有说买卖茶叶的。”
    “再一细究,刚开始众人是去得北边,都做布匹买卖,做了几年,后来又改去的延州,不少人都还走过商线,从西域带得许多稀罕物什回来,再往后因延州生乱,便停了那一处的生意,只外出收卖茶叶,又兼收卖酒水——虽这般说,若是自己在当中做头,应是什么酒水都要收一点子,那颍州城的酒楼里边,不会只有杂酒同仙醁酒罢?如此看来,也是只在帮旁人打下手而已。”
    季清菱耳中听松香说话,心中也在细细琢磨。
    可能因为离得远,也可能因为人多嘴杂,还可能因为肆无忌惮,陈家在颍州并没有隐姓埋名——对他们来说,也不需要隐姓埋名——寻常人好容易有了钱,自是要随心所欲过日子,难道还苦哈哈地压着自己?
    如今看来,那陈家的发家史,其实就是李父的发家史,并李程韦的发家史。
    她想一想,问道:“陈家什么时候做布匹买卖,又是什么时候做的马匹买卖,茶叶、酒水买卖?”
    这种事情,除了陈家人自己,旁的人哪里会去记。
    松香道:“没有确切的时候,可算一算,同李家做这些买卖的时候差不多。”
    季清菱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如果顺着去推测,其中就有不少说不通的地方了。
    陈家刚开始做布匹买卖,应当是因为李父成了李家的上门女婿,使得上力。
    李父的岳父岳母死后,所有生意都在他手上,生出帮扶生身父母、兄弟姊妹一把的念头,并不稀奇。
    按上回松香从保康门处打听回来的话,李母性格温婉和顺,又与李父二人感情极好,李父如果只是帮着自家兄弟姐妹在李家的产业里头寻个差事来做,只要不出格,正常来说,李母并不会反对。
    可他并没有走直线,而是特意绕了一个大弯子,不仅没有把原来家人、族人带进京中,反而将他们打发得远远的,虽然依旧是做同样的买卖,可任谁来看,陈家与同李家都没有任何关系。
    这谋的是什么?
    季清菱心中有些唏嘘。
    自然谋的是家产。
    其时李父应当是刚接手李家铺子没多久,铺子里的老人并不少,许多都是从前李家岳父用了一辈子的旧人。
    李家岳父的名声非常不错,直到如今,在保康门中说起来,众人对这一家也都是夸赞,无论在坊市间也好,在掌柜的、下人中也好,都道他是厚道人。
    如果李父在京城用了陈家人,一旦账目上有什么问题,他们想要去寻李母,虽然要费些功夫,可也不是做不到。
    便是寻不到李母,只要多嘴在外头议论几句,保康门的流言就要传得沸沸扬扬。
    赘婿进门,若是谋了妻族的家产,只要被妻族告上衙门,便要吃牢饭。
    虽然李家其时只剩下李母一人,就是出什么事,也不会有人帮着出头,可要是被看不过眼的街坊邻居,或是京城中同样做买卖的对手拿出去一告,便能叫李父脱一层皮。
    可他用了这一手,当真是把自己给洗得干干净净。
    李家是慢慢败落的。
    铺子一间一间的开,天南地北的开,开新铺子,京城中的老掌柜、老人不愿意外出,自然要在当地雇新人。
    账上的钱光明正大地支出去,光明正大地亏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