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睁开双眼,借助窗外的月色,他发现刚才许悦睡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而被子则掉落在地上,不过用手触摸她睡的位置尚能感觉到她留下的余温。他想对方可能是起床上厕所吧,心念至此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拾起地上的被子又再躺在床上。
黄祥本以为许悦应该很快会回来,但是实际上他等了好一会儿也看见对方的身影,这不由使他感到担忧。他家的房子是在他出生之前盖的旧式房子,厕所建在房子外面,虽然这条偏僻的小乡村向来都很太平,但他还是担心许悦会有意外。
反正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不能安睡,何不下床去找许悦?
黄祥悄然下床。
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候,人总是会不自觉地放慢手脚。他蹑手蹑脚地走向房门,想直接去房子外的厕所找许悦,但经过窗户时眼角瞥见窗外那棵茂盛的槐树便立刻停下来。
月下的槐树有一份妖娆的美艳,宛若一名娇媚的少妇,艳丽中带有几分令人不安的妖冶。然而,吸引黄祥的并非妖冶的槐树,而是站在槐树下的许悦。
许悦独自站在槐树下,站在埋藏“老三”的土包前。她一言不发,默默地凝视着脚下的土包,仿佛着了魔一样。
一个念头在黄祥脑海中闪现,随即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难道她跟土包里的‘老三’有着某些关联?”联想到黄昏时大姐在土包前所说的话,他便觉得许悦很可能就是转世投胎后的“老三”。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在夜色中看见了另外一个身影——是大姐!
许悦似乎是在等大姐过来,因为黄祥看见她对着大姐点头,而且她们像是在谈些什么。因为距离较远,黄祥并没能听清楚她们谈话的内容,仅能听见大姐极不友善的语气,似乎是在骂许悦是婊子什么的,甚至有使用暴力的举动。
从白天大姐对许悦的态度可以看出,大姐并不喜欢对方,说不定她会对许悦大打出手。黄祥当然不愿意看见她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所以立刻就跑出门外,希望能够及时阻止她们。
可惜的是,当黄祥跑到槐树前时,大姐已经抓住许悦秀丽的长发,冲她大吼:“你这臭婊子马上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别再缠着我们家老三!”
“大姐,你干嘛!”黄祥冲上前想保护许悦,不让大姐伤害她,但却在慌乱中顾此失彼,竟然一手把大姐推倒在地。
虽然黄祥突然出现,多少令大姐感到意外,但他一上来就把自己推倒,难免会使她感到气愤。所以她一爬起来,就愤怒地冲黄祥叫道:“老三!你竟然为了这个臭婊子,连大姐也不要了!”
“大姐,你怎么会这么不讲理呢?明明是你先向小悦动手的。”黄祥让许悦站到自己身后,免得大姐再对她动粗。
“我不讲理?”大姐瞪大双眼看着黄祥,气得全身发抖,良久才从牙缝挤出一句话:“好啊,就当大姐不讲理!现在大姐让你选,要么立刻把这个臭婊子赶走,要么从今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大姐!”
除了“不可理喻”之外,黄祥此刻实在找不到其它任何字眼形容大姐。大姐的外表虽然给人非常强悍的感觉,但她的脾气其实并不坏,也不是不讲道理人。可是,此刻为何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呢?
黄祥虽然一时半刻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作为一个男人,他认为必须先保护自己的女朋友,所以他就像平时对大姐发脾气般冲其叫道:“你发什么神经啊!不叫就不叫了,你以为我很想叫你大姐吗?”
此话一出,大姐的怒容立刻消失,呆若木鸡地看着黄祥,良久后才把目光移动到脚下的土包上,摇头叹息:“你竟然为了这个臭婊子,连大姐也不要,冤孽了,冤孽了……”她缓缓转身,边走边摇着头并喃喃自语:“冤孽了,冤孽了……”
看着大姐远去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黄祥与许悦面面相觑。
“大姐到底怎么了?”没有人给他答案。
八、莫名的憎恨
第二天,大姐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过来,过来给黄祥他们做饭。
虽然黄祥觉得昨晚对大姐说的话有些过分,可是这些年来他已经被大姐宠惯了,所以并不懂得如何向大姐道歉。而且他觉得也并没有这个必要,一来他认为大姐很快就会消了这口气,二来大姐突然性情大变让他感到害怕。一起相处了近二十年的大姐,突然令他觉得异常陌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问许悦昨晚为何会半夜三更跑到槐树下去,她说:“昨天晚饭前,大姐趁你跟二姐不在意时,偷偷跟我说,叫我深夜三点到房子后的槐树那里等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那她跟你说些什么呢?她为什么突然会打你?”这是黄祥最关心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恨我……”许悦突然落下委屈的泪水,经过黄祥不知所措的安慰后,断断续续地讲述昨夜的情况——因为大姐一再强调不要让你知道,所以昨晚我没有跟你提起这件事。可能你会觉得,昨晚我之所以这么晚才睡,是因为我不想跟你一起睡。其实,我这样做是怕你半夜会醒来,发现我出去跟大姐见面。毕竟大姐不想你知道我跟她见面,我当然不能逆她的意思了。要是她对我有意见,我们想在一起就会多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恨我……
昨晚,我等你睡着后,就轻轻地下床,走到房子后面的槐树下等大姐过来。我本以为大姐是想跟我说,介意我的年纪比你大之类的事,但没想以她一上来就说:“你这个臭婊子,竟然敢打我们家老三的主意!”
之后,她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只要有她一天,就不会让我接近你。还说自己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报仇,绝对不会让你讨上媳妇,不会让你留后之类的话。
我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而且她越说越凶,我心里害怕就想离开。可是她却不让我走,冲上来抓住我的头发,还动手打我……听完许悦的叙述后,黄祥不禁心中一寒,心想:这是平时的大姐吗?她怎么会说这些奇怪的话呢?
如果是昨天,黄祥绝对不会相信许悦所说的话,但是昨晚他可是亲眼目睹大姐性情大变。而且黄昏的时候,大姐还在槐树下跟他说了些奇怪的话。再联想到大姐这些年来,每逢过时过节都会给槐树下的土包上香,一个可怕的念头便在他脑海中出现——大姐会不会被土包里的“老三”缠上了?
虽然时值盛夏,但黄祥却顿感遍体生寒,紧紧地搂住许悦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九、二姐的怪梦
到了晚饭时间,大姐还是没有过来,还好二姐跟许悦都会做饭,而且厨艺都不错。有她们两人下厨,黄祥当然不会饿肚子。
许悦并没有像昨晚那样看电视看到深夜,很早就开始打哈欠,说觉得很困,想上床睡觉。细想也是,她昨晚只是睡了五六个小时,当然会觉得困了。黄祥本以为今晚有机会跟许悦亲热一番,谁知道二姐竟然把她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说今晚不用赶稿,要跟她秉烛夜谈。
因为父亲只有春节才会回家,所以黄祥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人睡,但今晚他却突然觉得身下的双人床特别宽大,或许说是特别空虚。
昨晚虽然向许悦屡次求爱不成,但能与心宜的女生同床共枕,好歹也能给自己一份精神上的慰藉。此刻形单影只,难免会孤枕难眠,辗转反侧。
人总是要睡的,黄祥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深夜,终于都睡着了。不过他这一觉并没能睡到天亮,在夜阑人静的时候,一个苗条的身影于床前出现。
“小祥,小祥,快醒醒……”许悦于床前惊慌地推着黄祥的身体,直到对方醒来。
一睁眼就看见情人的身影,黄祥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当他确定自己并不是做梦时,下身的小家伙就不安分起来,因为此刻在他的脑海出现的念头是——她这么晚溜进来,难道是想跟我亲热?
然而,事实并非如黄祥所想,他很快就从许悦惊慌的表情中猜到,很可能出了大乱子,于是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二姐,二姐她……”或许因为过于慌张,许悦花了不少时间才能把话说清楚:“二姐刚才悄悄起床,走到房了外面去不知道想做什么……”
“她跑那里去了?”黄祥也慌乱起来。
许悦往窗外一指:“那里,那里,她就在那里……”
黄祥朝窗外望去,立刻感到头皮发麻,因为他看见二姐正摇摇晃晃地走向那棵诡异的槐树。“土包!”他惊叫一声,随即跳下床,拉着许悦的手就往房外跑,跑向那棵诡异的槐树。
他们跑到槐树前,看见二姐摇摇欲坠地站在土包上,语调含糊地喃喃自语:“黄老三啊老三,你找我有什么事呢……你还恨爹妈当年的狠心?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念挂着这事……什么!你要我们黄家绝后……啊……”她惨叫一声,随便有徐徐倒下。
黄祥一个箭步上前把二姐抱住,怀中的二姐全身软绵绵,仿佛没有骨头一样,而且眼睛闭合,脸容详和像是睡着了。他本想叫醒二姐,但不管用什么办法,二姐最多也就是眉头紧皱,怎么也叫不醒。无奈之下只好先抱她回房间,等明天再说。
翌日一早,黄祥就叩响二姐的房门,许悦刚把门打开,他就担忧地问:“二姐醒来没有?”
“老三,你这么早就起床了?”二姐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黄祥立刻走进房间,来到二姐身前,关切问道:“二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二姐惊奇的笑道:“你想找小悦就直接说吧,用不着假装关心二姐。二姐还不知道你是啥德性,我又不会像大姐那样无缘无故地生你的气。”
“二姐不知道昨晚的事?”黄祥向许悦投去询问的目光。
许悦轻轻点头:“二姐刚刚醒来,似乎什么都不记得,我正想跟她说你就敲门了。”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在说我么?”二姐不明就里地看着两人。
黄祥坐在二姐身旁,关怀地握着她的手,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然而,二姐对此事竟然毫无印象,还以为黄祥在跟自己开玩笑。
“二姐,你昨晚有做梦吗?”许悦突然问道。
“好像有,让我再想想……”二姐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又说:“我昨晚的确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经过一阵沉思之后方能记起昨晚的梦境——昨晚我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叫我:“二姐……二姐……”这声音虽然听起来很耳熟,但我就是想不起是谁的声音。我爬起来一看,发现叫我的是大姐,不过不是现在的大姐,而小时候的大姐,大概是四五的时候吧。
大姐拉着我的手,叫我快跟她出去。我问她发生什么事,她神神秘秘地说:“我带去你看‘老三’……”说着就拉了我出去。她把我带到爹妈的房间门前,房门并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着,有婴儿的啼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我跟大姐一起从门缝看房间里的情况,看见妈躺在满是血迹的床上不停地哭,而爹则抱着一个被沾有血迹的襁褓包着的婴儿,一脸愁容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我突然觉得很高兴,因为我知道自己终于能做姐姐了,但我又很不明白,妈为什么会哭。不过,听到爹妈的对话后,我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爹说:“这个女娃不能要,要是让村干部知道我们生第三胎,一定会抓你去结扎。”
妈说:“那怎么办?这娃儿才刚出生,难道你就这么狠心不要她?”
爹说:“那也没办法,谁叫她是个不带把的女娃……”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换,我发现自己不再身处房子内,而是在房子后面,我看见爹挥舞着锄头,在房后那棵枯干的槐树下挖了一个坑,然后把正在放声啼哭的女婴放进坑里……爹把女婴活埋后,那棵枯干的槐树便长出了绿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就变得翠绿茂盛,生机勃勃。
爹走后,我又再听见女婴的听啼哭,与此同时我还听见刚才叫醒我的声音:“二姐,二姐……”
虽然我并没有看见叫我的人,但我却知道是谁在叫我——是“老三”!
我说的“老三”不是指黄祥,而是我的妹妹,黄祥的三姐。
我跟她说:“老三啊老三,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她说:“我要你帮我报仇。”我说:“你还恨爹妈当年的狠心?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念挂着这事。”
她说:“不管过多久,我也要报仇,我要黄家绝后……”
我正为她所说的话感到惊讶的时候,槐树下的土包突然爆开,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臂从飞扬的尘土中伸出。乍眼一看,这只手臂又小又短,像是婴儿的手臂,但却当伸到我面前时却是无比巨大,竟然能把我整个人紧紧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