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厉害。”
    呆了半响，萨克才终于勉强说出了一句话。
    没道理也要讲出三分歪理，有事没事就以反对为乐，就算自己错了也嘴硬到死，这是萨克每一天的日常。
    但是当他搜刮枯肠也找不到第二句话来说的时候，也会老老实实地承认事实。
    陆上人，第一次进入连海人武者们都闻风丧胆的大漩涡，而且还如此轻松地从里面脱身，萨克自认也最多能做到这种程度了，而自己可是从小如此修炼下来的，三十二年的人生与初来乍到的新人换得一个平手，难道还不厉害？
    “喂，你看起来的确非常了解我的身份，为什么只有你偏要和我们争夺边州的势力？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罗慎没有对萨克给自己的评价提出否定，这不需要客气，而且有些事情必须确认一下，例如萨克这个人心中的真意。
    人总有自己的盘算，罗慎自己也不例外，萨克自然也是如此。身为一个大族的族长，不一定非得需要边州的那些势力才能生存下去，他的想法正是否能成为盟友的关键所在。
    “老子为什么？哼，没想到你还真是蠢啊。”
    萨克随手拈了颗墨绿色的丹药咀嚼着，鄙视的眼神上下扫着罗慎，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失望。
    “我看就是你没事想胡闹吧，少装得像有什么深思熟虑一样。”
    罗慎针锋相对地还击，对于这样的家伙好好说是没用的，只能被鄙视而已，还不如直接了当地与之相互对轰，说不定还能轰出点真话。
    “哼！果然你就是什么都不明白，本来老子还以为你一个陆上人多少能理解呢，真是瞎了眼了，好，老子倒要问问你，这海底你觉得和陆地上比如何？”
    果然这种对话方式有奇效，萨克很不愿意别人把它当成傻瓜看待，指着罗慎的鼻尖大声嚷道。
    “虽然绝大多数陆上人可能没法习惯，但是海底也有陆地上没有的好处，我觉得并没有太大区别。”
    罗慎自己其实就是属于“没法习惯”的那一类，尽管海底依然繁华，来往的鱼类比陆地上的野兽也多上十倍，但总是无缘无故地感到冷清，也许是海人过于缓慢的生活方式所导致的。
    “呸！老子可不这么想！这鬼地方实在是烦透了，一个个就像死了一样没人气儿！老子烦他们，他们也看不起老子我，就算扯平了吧，反正老子就是什么都看不惯！要不怎么说你小子蠢，放着陆地上那么多好东西不要，还偏来这海底的破地方，完了还搞什么联合，有病吗！”
    萨克几乎大骂出口，“放弃了陆地而来到深海”的罗慎在他眼里就是陆上头一号的蠢货，完全不可救药。
    “并没有那么好，只是你这么想而已。”
    “胡扯！老子又不是没见过！告诉你，早几十年前老子就不想在这鬼地方呆着了，结果偏偏还得顶着个狗屁族长的帽子听这个叨叨听那个叨叨！这一回老子可是忍无可忍了，能拉多少人拉多少，族长啥的滚一边去吧，谁也别想阻止老子去边州，包括你！”
    已经破罐破摔的萨克恶恨恨地咧着嘴，能够支持他的人并不多，只有身边这些看似乌合之众却能好好听话的小弟们，即使如此，萨克也有信心一定能在边州踏上一只脚，赶紧离开这死闷的海底。
    “是吗？既然你这么想上陆地怎么不和我们联合呢？你我之间应该没什么冲突，打下的地盘什么的到时候分一分就是了，一切都可以谈嘛。”
    罗慎淡然一笑，本来也没有抱着能让他乖乖听话的打算，这种人就是这样，除了自己的拳头以外什么都不相信。萨克其人说服是很难的，即使没必要冲突也不可能成为盟友，更别指望能够以“平分势力”之类的言辞骗到，除了展现出能让他折服的力量以外并无他法。
    这一切罗慎都有心理准备。
    可是萨克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突然沉寂了下来，张大的嘴久久没有合上，好像突然遭到了某种意外刺激。
    难道是……
    罗慎的背后涌起一阵寒意，不会吧……这种事难道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
    不……不可能，这种发展不只是个段子吗？
    “我说……”
    为了确认一下，罗慎在呆滞的萨克面前挥了挥手。
    “为什么没人告诉过我……还可以这样啊！”
    萨克猛地一捶手掌，双眼精光四射，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完蛋了！他说出口了！
    罗慎的头顶“咔嚓”一声雷击，左手机械地扶在前额上，脖子向下低了约四十五度，陷入沉默。
    这句话一旦说出口，就证明命运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从此之后，将永远顶着“智障”这种身份而活着。
    罗慎很想安慰安慰萨克，毕竟智商低不是错，无数每天都在犯二的人现在依然好好地活着，可是这些话刚到喉咙口就无论如何也无法吐出。
    原来真是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而不是什么要故意对立的吗！
    虽然不清楚王鲛一族的族长是不是由猜拳或者抽签选出来的，但是此时此刻，罗慎十分想认识一下把他选作族长的那些人。
    “切，真是无趣，老子正犯愁能用的家伙太少呢，喂，这事儿你说了算？”
    萨克歪着脑袋有点怀疑地打量着罗慎问道，口气依然粗暴，却卸下了绝大部分的敌意。
    “不会让你当老大哟。”
    罗慎向后退了一步，萨克的脸伸得有点太近，被一个大男人这样盯着不会怎样舒服。
    “老子知道，不就是老大嘛，老子问的就是谁当老大这种事儿是不是你说了算。”
    转瞬之间，萨克的身上再度爆发出汹涌的战意，比刚才交战之时还要猛烈，似乎是“老大”这个词极大地刺激到了他的斗志，效果胜似任何灵丹妙药。
    “我说了算，所以……就来比比看啊！打得过我，你就是。”
    罗慎捏着拳头在面前一晃，对萨克的为人差不多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人会在语言中说谎，却不会在拳头上说谎。
    “哈哈哈！说得好！那就在这儿决定吧！”
    萨克首先向着后方疾退，平伸开粗壮的手臂，身体周围的海水又一次消失了，然而这次却不仅仅是手臂附近，连整个人都彻底与海水隔离开来。
    罗慎这才想通，萨克这一招武技似乎是在周身造出小型的漩涡将水排除，与头顶的大漩涡在很多地方可以相互印证，这么说来，萨克应该也锻炼出了可以离水生存的能力。
    为了去陆地而修炼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在很多地方值得敬佩，虽然依旧很蠢。
    既然如此……
    “那我就要用和水相关的招式了，别怪我没提醒。”
    面对斗志昂扬的萨克，罗慎将双拳紧合在一起，气势虽不张扬，却隐隐压过了萨克一头。
    “水属性？什么时候……”
    海灵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罗慎明明并没有学过任何水属性的功法。
    “不知道，但是已经发生了！”
    “机神引发的……力量吗……”
    “谁知道呢！”
    罗慎的手掌中心聚集一团微小的晴空灵气，小得只有寻常核桃一般模样，却异常地放射着柔和的湛蓝色光辉。
    晴空灵气的本身没有变化，然而周围的海水从晴空灵气当中通过之后被其源源不断地吞噬，再转化成水属性凝聚在罗慎的掌心。
    “黑……潮……天灾！”
    萨克的双手斜十字形交叉在胸口，以身体为核心涌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庞大龙卷，竟能隐隐与头顶上的恐怖漩涡一争高下。龙卷对着罗慎狰狞怒吼，瞬间便在罗慎的面前张开了大嘴，眼看就要把罗慎吞噬。
    “晴空剑——凝之型——快雪时晴！”
    一系列文字在罗慎脑中自动组合成了招式的名称，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苏醒了，晴空灵气所凝结成的小小光球陡然变得模糊无光，一道惨白色的裂缝从罗慎所指的方向疾速延伸，从正中央切开了萨克的全力龙卷攻击。
    同样的白色裂缝延伸到了每个方向，那是极寒的冻气收束成了一道道线形，没有急遽扩散，只将冻气周围的小范围化作了寒冰。密集而细长的冰线挂满了尖锐的冰凌，像是在手中放出了大量的藤条，上面还开放着雪白雪白的花朵。
    细密如网的极寒之藤顿时把龙卷之上缠绕的力量切割得粉碎，当中的萨克心中一惊，猛地一咬上下颚，毫不退缩地继续前冲。
    “碎！”
    罗慎将还在掌心的白色光球用力一捏，海水当中的冰雪藤条也同时被这一掌捏得粉碎，团团沉闷的爆炸声在藤条所伸及的范围之内接连响起，最终汇集成了一个雪白色的冰柱。疯长的冰柱越过海水，冲出水面，高耸入云。
    “砰！”
    冰柱也在抵达云端的时刻轰然破碎，疯狂流散的晴空灵气从云层中降下，化作漫天的鹅毛飞雪，洁白无瑕的雪花落在风狂浪吼的海面上，与海水融为了不可分离的一体。
    “是我赢了。”
    罗慎抬起头来，目送被冻结在冰柱当中一起爆炸的萨克飘落。
    “老大……老大真的败了……”
    一个萨克的小弟瞪着双眼，瑟缩着抱紧了胳膊。
    “奇怪……这海水……海水怎么……”
    很快，所有人都发现自己周围的海水竟然清澈得透明，甚至……能感受到海面顶上透下的阳光。
    “不……不打了……咳咳！”
    萨克大字型倒在一片泥地当中，傻了似地呆望海水中引发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