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本应是清澈的东西，谁反对谁就不客观。
    可是芙兰所使出的浪花囚笼却黑乎乎的，大概连整块大陆都没有污染得如此严重的水，因为这里面饱含着齿轮爆炸后的金属粉末，由于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粉末的所占据的比例甚至高过了水。
    芙兰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神情，所有海人都喜欢清洁的水，对于污染，任何海人都有一种天生的厌恶。
    “芙兰姐姐，可以了，就这样吧。”
    “嘿！”
    罗慎从包围的海浪当中所形成的孤岛当中掉了出来，落在芙兰与海灵的身旁，见罗慎脱离了战线，芙兰也随之撤去了水中的力量。
    失去控制的巨浪随之渗入了地皮，地面却没有变得泥泞，因为大量的金属粉末不会渗入，所以在地面上留下了厚厚一层。
    所有的齿轮怪物全都被消灭了，莫名其妙地出现，然后莫名其妙地消失，罗慎手中还攥着那一撮齿轮核心所遗留下来的金粉，想要给海灵看看。
    “哥哥……”
    海灵突然发现了什么，高高地飞了起来，转而落在罗慎的肩膀上。
    “嗯？”
    “你并没有握住哦。”
    “什么东西？咦？这……这是？”
    罗慎刚想询问，就察觉了海灵的所指，手中的金粉不知什么时候全都钻了出来，闪烁着漂浮在周围。
    “那边的……那边的也……”
    芙兰将金杖指向了远处，水沉下的地方，铺在地面上的金属粉末也浮了起来，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它们的前身。
    如果连粉碎都无法击败的敌人……那还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这些东西我总觉得好像没有敌意了？不，你们还是小心点”
    罗慎沉吟片刻，将身体挡在芙兰和海灵之前，静待粉末的变化。和刚才不同，现在的金属粉末突然会给人一种很可靠，朋友一般的感觉。
    对一堆金属有朋友的感觉这本身已经足够奇怪了，可是在这一刻却千真万确。
    “难道是在……指路？”
    芙兰收起了金杖，与罗慎的感觉相同，那些金属粉末一点点地聚拢，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球，而且非常奇怪地不再有粉末的质感，就好像转眼之间就被熔化后锻造成了实心的金属球。
    罗慎突然想起刚才的齿轮也有一些大得惊人的类型，组合成骸骨之后却看不到，想来是这种打散身体后组合的能力在发挥作用吧。
    金色粉末向着高空不断地升腾，映射着耀眼的光，罗慎左手在眼前搭起凉棚望去，能看到金粉正在向金属球悠悠地飘去。
    “看来没错了，这东西……我想应该就是这里的看守者吧，来的人如果不击败它们就没法找到路，还真是个温柔的家伙啊，好气量。”
    海灵鲜少如此真心慨叹什么，而今却毫不吝惜地给了这里的主人。
    齿轮骸骨虽然几乎强大到不能被击破的地步，但实际战斗能力却极其有限，只要不是太弱的武者大概都能全身而退，却又丝毫不影响击败它的困难程度。
    这比起那些好死不死偏要在自己家藏宝的地方塞一大堆怎么看都反人类的机关的家伙们要善良几万倍。
    罗慎却一直注视着金粉的去向，这段旅程没有多远，百步上下的距离，可是在罗慎眼中却好像极其遥远，遥远到跨越世界，跨越星星。
    齿轮，无法计数的齿轮所组成的世界，稳定的秩序，有条不紊地行进着不知经历了多长时间，几万年，几百万年，几亿年……
    “咔嗒”
    突然一天，在这些亘古不变的齿轮当中响起了一声细小却又无比洪亮的声音，几乎震动了整个宇宙。
    “哥哥？”
    “啊？”
    海灵的呼唤令罗慎脑后一激灵，从那奇怪的幻想当中回到了现实世界。
    “怎么了？这么奇怪？”
    “不，大概是有点累了吧。”
    罗慎摇了摇头，方才好像确实在想什么东西出神，被海灵唤醒之后却又想不起来，振作精神又把注意里移到了金属球上。
    “简直……太厉害了……“
    芙兰紧握金杖的双手有点颤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奇异的景象。
    金粉从金属球的上空均匀地洒落下来，就像春天温暖的阳光，夏天清凉的微风，金属球吸收了洒下的金粉，顿时也变得光彩四射。
    而那却是一种极其温和的光，直接注视也不会感到刺眼难受，罗慎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了两步，向着光芒伸出了手。
    金属球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变成了真正的光球，巨型光球的体内静悄悄地分裂出一个较小的球体，向着远方飞去。
    飞出的小光球在脱离本体之后立刻化成了扁平的光带，紧贴在地面向着远方飞速延伸出去，铺设出了一条光之路。同时光球的本体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不到拳头大，而光之路却不知道铺了多远，早已超出了地平线的彼端。
    “铛！”
    剩下的小光球，落在了地上，罗慎抢上前去，看到的却又是一个金色的齿轮，只是上面没有那种生物的眼睛。
    “这路……”
    海灵踏了踏光之路，没有任何的异样，与寻常的道路完全一致，尽管不是很宽阔，但也足够五六个人并排行走。
    “这个齿轮还是带走吧，说不定还会有用处。”
    好不容易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的芙兰对罗慎说道，如果是这齿轮只是剩余的铺路材料也太可怜了。
    “那还是你拿着，我手重，别捏碎了。”
    罗慎对刚才的事依然心有余悸，其实也考虑过这个齿轮应该有用，所以要是一不小心再捏碎可是很糟糕的事，尽管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
    “呼……快点走，这路还不知道有多长呢，恐怕走上个三五天都有可能。”
    海灵叹了口气，虽然行路的东西准备得很充足，但是路的长度本身也是未知数。
    “嗯，我看咱们几个不要离开路面范围，这样最保险。”
    罗慎见芙兰已经收好齿轮，也随着海灵踏上了放射着暖光的路面，脚底下确实没有异常，不过这种指路方法倒是罕见至极，看上去似乎和机关术有点关系，但是又全然想不透是出于何种原理。
    “知道了。”
    芙兰跟在二人的后面，行路对她来说多少有些艰难，但她不会因此而要求罗慎对她有任何特殊照顾。
    “好，咱们争取……”
    罗慎刚要回头笑笑，顺便向前迈出了一步，却像四面八方都被大量光芒包围了一般，身体立刻失去了控制向前飘去。
    “哥哥！芙兰姐姐！别抵抗！这应该就是前进的方式！”
    没有实体的海灵也受到了力量的控制，但是除了身体以外一切都自由，连忙提醒其余二人。
    “可是……啊！太亮了！”
    芙兰用衣袖遮住了双眼，比指示太阳还强烈的光芒令她不得不这么做，突如其来的猛烈光芒比身体漂浮还要诡异，即使听到了海灵的提醒也无法让她彻底放心。
    “真是……实在是太……呃？”
    罗慎也忍受不了眼睛的刺痛，也和芙兰一样闭上了眼睛，但是这种光好像只持续了十几秒，不久之后，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哥哥，芙兰姐姐，眼睛可以睁开了，咱们好像已经到了啊。”
    “呃？”
    罗慎首先睁开了眼睛，脚踏了踏，的确是在地面上而不是悬浮，貌似刚才的各种感觉都是幻觉一般。不仅如此，那条光之路也不再放光，看上去和寻常的道路已经无二。
    “这么快？那这里是……”
    芙兰闻言也放下了衣袖，同时也察觉到了自己依然好好地站在地上，好不容易芙兰的心口轻松了些，想要观察下周围的情况，却突然见陷入了完全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开玩笑的……吧……”
    海灵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尽管为了压制这种颤抖她也做了足够的努力。
    “我数一二三……然后咱们一起抬头如何……”
    罗慎的状况并不比海灵好些，断断续续的声音暴露了一切。
    如果向着四面张望的话，什么也看不见，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荒原，而且地势平坦之极，能够看到的地方，只有黑色的荒芜而已。
    可是。
    所看到的“黑色”并不是黑色的地面，或者黑色的土壤。
    而是因为视线可及的地方都被黑色的影子所笼罩着，在天空有着某种极其庞大的东西存在，投下的影子遮住了光。
    “算了吧，哥哥，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也是呢。”
    同时同刻，包括没有出声的芙兰在内，三人一起向着天空抬起了头。
    “呜……”
    罗慎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声音。
    因为他看到了一块瓦片，屋顶常见的瓦片，而这块瓦片属于一个塔尖。
    头顶正上方所悬浮着的就是一个倒过来的塔尖，仅仅是这个塔尖就有海王的王城大小。
    可是塔尖也只是其本体的一小部分而已，遮盖住整个大地的庞然大物就是一座倒悬的城堡，外墙不知有几百公里？还是几千公里长，在某种神秘力量的作用下浮在空中。
    在仰望之下，这座巨城就像随时都会落下一样，重压在罗慎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