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差个结尾就算完了吧。”
街道之上,罗慎将手插在口袋里在回家的路上走着,心中理清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当中的脉络。
尽管显得有些虎头蛇尾,但即使红燐最后没有离开也不可能和她成为同伴,红燐要在武都附近剿灭这些邪宗恶人,而自己却要外出修行。
时间已经越来越少,虽然到现在为止仍然可以用“年”来计算,但除去路上耽搁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个月。
二十个月,现在却只是六相战士,连灵使的层次都没有摸到,并不是乐观的事情。但是海灵却好像很有信心似的,仿佛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至于有什么秘策……就不得而知了。
而那个结尾,正是从那个怪人身上掉下来的东西,现在还好好地保存在戒指当中。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记载着信息的投影牌,假如那里面还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大阴谋的话不妨交给父亲去解决。
红燐此时尚在武都,罗慎却发自内心地不想让她做这些事。
“说不定只是个开始,只不过没想到哥哥也会对女孩子感兴趣,嗯嗯,这是个好现象。”
海灵就像有一把年纪的老家伙一样感慨着。
“请不要随随便便把我归类到基佬的范围,谢谢。”
罗慎严正地回答道,海灵这种思想似乎存在已久了,必须纠正一下,不过话说回来,似乎这也是由于得知了自己脑中关于地球的知识所导致……
但罗慎此时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海灵似乎从来没有身为女孩子的意识和自觉,也许这和机关人本身的特质有关,实际上,关于机关人的事情也鲜少听海灵提及,甚至她还有点故意回避的样子。
事情好像不应该这样,以现在与海灵的关系,总是很难想象她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自己。
“哥哥,想什么呢?”
发觉罗慎突然沉默,海灵出声问道。
“我?我在想你的事情。”
罗慎顺口答道,并没有考虑到很多,直来直去才是健康的生活方式。
“这句话也就和我说说没关系,换成其他女孩子可千万别当面直接随便说出来,后果很严重哦。”
海灵半开玩笑的态度与往常无异。
“那能把你的事告诉我吗?”
投入了百分之百的认真,罗慎突然驻足在路口,等待着海灵的回答。
一时之间,海灵陷入了沉默,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就像是在踌躇该如何回应。罗慎没有催促,一言不发地等待着,这种事情海灵如果不是真心真意想说出口的话,催促也是没用的。
“知道了,回去之后有机会的话我就和哥哥说吧,听了之后说不定会心烦,还要听吗?”
“自然!”
得到了海灵的同意,罗慎自信地答道。
这里距离侯府已经没有多远的路,转了一个拐角再步行一段,远远看到的就是家门。
罗慎溜回家之后,首先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确认从那个被红燐干掉的怪人身上掉下来的那件东西。
关闭的房间当中,罗慎捏着那块小小的铁片将灵气注入到内部,海灵也在后面不声不响地看着。
片刻,错综复杂的图案投射在桌子上,看上去只是一些找不出规则的曲线,圆圈,部分有交集的地方层层叠叠,还有一些环环相套的,每一圈的颜色都不甚相同。
假如把环环相套的地方看做等高线的话,似乎可以将其看为一张地图,可是真正看不懂的还不是这些。在“地图”的上面分布着一些虚线,虚线之间是相互连接的,然而两条虚线当中却涂绘着一个个完全无法理解的图案。
那是一些由简单线条构成的图画,彼此各不相同,从外形大概能勉强推断出都是一些动物。其中有猿猴,蜘蛛,貌似狗或者狼的东西,展翅的鸟,以及某种庞大的鱼类。这些图画的线条都极有章法,绝不是信手的涂鸦,仔细看的话,每张图画旁边还有一个数字标记。
“搞什么啊这个……故意让人看不懂吧。”
罗慎看得头疼,粗粗扫了一遍就不再去理会,无精打采地抱怨连连。
当然,这种来历不明的地图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藏宝的地图,而实际上这种藏宝地图是确实存在的,不少人因此而发财或送命。不过只要是大脑正常的人,应该就不会画一些奇奇怪怪的猴子之类当标志,若说这个是当地魔兽的生态分布说不定可能性更大。
“这……这竟然是……它复活的地点!”
盯着这些古怪的图画片刻之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海灵突然惊诧地喊了起来。
“复活?那是什么东西?”
看到海灵那震惊的表情,罗慎也心头一惊,复活,这个词多半不意味着什么好事。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死而复生之类的说法。
“这是……”
海灵慎而又慎地将那些图画再看了一遍,脸上凝重之色愈甚,却没有回答罗慎的疑问。
“有什么不对吗?这些画是什么意思?有危险?”
罗慎没有见过海灵会因为一件事而如此犹豫,这更加说明眼前出现的东西必然有不简单的地方,好奇心,外加一少部分不安,重新提起了罗慎的兴趣。
“嗯,这个……是地画秘兽纳斯卡出现的规律图。”
海灵敲打着桌沿,沉声说道。
“地画?秘兽又是什么?这个是不是很危险?”
罗慎心神突然一动,这个词貌似有印象,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过,或者自己所听过的有些出入,是以一时想不起来。
“所谓秘兽是一种不能用魔兽……不,是不能用生物的理论来套用的一种古代魔兽,无论是外形还是生存方式都怪异神秘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既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世界上的,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就像……我们机关人一样。”
如释重负般地一声叹息,海灵望着罗慎的双眼,惨淡地笑了一笑,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像……你们一样?”
罗慎的心跳加速了起来,轻轻舔了下嘴唇,无端地觉得某种禁忌的东西即将掀开遮掩的面纱。
“哥哥,身为一个人,活着总是有意义的吧?”
海灵每一个字都说得轻而缓慢,然而那永远清脆响亮的声音却像是在勉强压抑着激动的感情一般,微微地颤抖着。
“虽然我不能代表别人,但我觉得活在这世上的每个生物,无论是人类,魔兽还是牲畜虫蚁,都应该有活着的意义。”
思索了片刻,罗慎点头答道,人且不说,植物,动物,往复循环构建起的生态系统,任何一环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可海灵这个问题又是什么意思?作为话题,实在有些太大。
“我们没有。”
一种极其落寞的灰暗神情爬上了海灵的脸,将她平日的活泼笑容冲得无影无踪,现在的海灵就好像雨天当中被遗弃的宠物,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迷失在黑暗当中。
“怎么可能!哪有活着却没有意义的人!”
罗慎心中涌上一阵苦涩,不仅是因为海灵现在这个样子太令人伤心,活着却没有意义——这种事情根本就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想象不到是吧,每一个机关人都是无缘无故地凭空出生的,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更没有制造者,当然也没有血缘的延续。世界上的每个生物都在经历生老病死的轮回,偏偏我们没有,就算灵魂消散了也只需要沉睡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原状……”
海灵开始激动了起来,右手紧紧握着半透明的左手腕,而左手小小的拳头也攥了起来。
“不死之人的……孤独吗?”
对面,罗慎双手交叉着放在桌上,托着下巴。
“是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就算什么也不做也照样永远这样活着!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才能打消掉这几乎无尽的时间,可以做的事情已经全都做完了,于是只能选择沉睡……明明只是冰冷的机关造物而已,那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拥有智慧和能够思考的人格……”
“对不起……”
罗慎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伸手拉过已经抑制不住激动开始大喊大叫的海灵,一把将她拉到了怀中。
“哥哥?”
眼角挂着泪花的海灵突然惊呆了,木然地伫立在罗慎胸前,却没有动一动的意思。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忘了咱们之间的契约了吗?只要我的生命还存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的人生感到无聊!我发誓!”
怀中的海灵虽然具有实体,而且也会流泪,但触摸起来却没有温度,罗慎抚摸着海灵柔软的发丝,如同真的亲人一样安慰着她。
“真的?拉钩。”
海灵用力拭去眼角的泪痕,在罗慎的怀中抬起了头。
“当然!我说话算话。”
罗慎笑着伸出小指,与海灵的指尖交缠在了一起,结成了牢不可靠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