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素看着房门，半天说不出话来。
    元深大师啊，元深大师，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元深并没有再回来，只留下苏素一个人慌乱了半天。
    夜半时分，月亮已挂上柳梢。
    苏素看到前院有个人影，一直在她房门口动，不由生出戒备。
    虽然大光寺是国寺，但门窗的质量显然是不能跟王府相比的，全部都是木框和窗纸糊的。
    万一有人图谋不轨……
    她在房中看了一圈，觉得门后的扫把比较趁手。
    苏素抓起扫把，慢慢地走到门后。
    此时，门前那个人影也朝她这间房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影子越来越清晰。
    人影把手搭到了房门上，显然就要推开门了。
    苏素猛然大叫一声，打开了房门，劈头盖脸地朝那人身上打去。
    那人毫无防备，遭到苏素的突如其来的攻击，不由惊呆了。
    “苏素！”
    司焱煦连连挨了好几下，不由恼火地低吼了一声，按住了苏素手中的武器——
    一把破旧的扫把。
    司焱煦脸色发绿。
    不要说是被扫把殴打了，他连碰都没碰过这玩意。
    苏素本来因为惊恐，根本没仔细看，现在听到司焱煦的吼声，才发现自己打错了人。
    她睁开双眼，尴尬地笑了笑：
    “王爷，怎么是你……你没事吧？”
    苏素殷勤地伸手，拍了拍司焱煦衣服上沾上的各种灰尘，顺便把自己手上的扫把，悄悄丢到了一旁。
    司焱煦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既好气又好笑：
    “你给本王打两下试试？”
    “我……们怎么会一样呢？王爷这个天纵英才，武艺高强，打两下也不过是挠痒痒，我这个，身娇体弱，身子骨又虚……”
    苏素越说越小声，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似乎真的很怕司焱煦会打她两下一般。
    司焱煦无奈极了：
    “行了，行了，谁还敢打你？大光寺是佛门净地，寻常人不敢在这里造次，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他说的是苏素猛冲出来的举动。
    苏素撇了撇嘴，她又不知道。
    再说了，万一有坏人，那还来得及吗？
    司焱煦知道她心中并不服气，无奈地敲了一下她蓬乱的脑袋。
    “那王爷半夜三更跑来这里干什么，难免会被人当成……”
    苏素捂着额头，撅嘴问。
    当成什么？
    当成坏人？
    她还有理了？
    司焱煦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半天才决定，不跟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本王是来找你的，想带你去大光寺的后山瞧瞧。”
    “现在？”
    苏素惊诧地张嘴，现在可是半夜，司焱煦就算再热爱爬山，也不用半夜上山吧。
    “就是现在。”
    司焱煦不管她的反应，伸手抓住苏素，就往后山走。
    见他左转右转，熟门熟路的样子，苏素忍不住好奇：
    “王爷对大光寺的后山很熟悉？”
    司焱煦停在一棵高瘦的树干下面，笑着示意苏素休息一会。
    “小时候，父王和母妃还在京中，也就是住在现在这座厉王府的时候，他们会时常到大光寺来礼佛。本王便时常瞒着父王和母妃，丢下侍卫和侍女，偷偷跑进后山中玩耍，每次都要他们找得急得团团转，才肯出来。”
    摸着眼前的树干，司焱煦流露出一种苏素从未见过的表情：
    像孩童一样顽皮，又像父母一般慈爱。
    “那时候，本王并不知道为何，总是对大光寺的后山情有独钟，对大光寺也倍觉亲切，从那个时候起，元深住持便与本王结下了不解之缘。”
    原来，元深还是看着司焱煦长大的。
    难怪两人感情非同一般。
    “你看看这棵树。”
    司焱煦拍了拍树干，又朝顶上指了指：
    “那里有一道划痕。”
    苏素仰起头，瞪大双眼，仔细看了半天。
    果然，在已经远远高过司焱煦的树干上，有几道划痕。
    “那是本王小时候划的，没想到，这树长得如此快。”
    他的语气像在缅怀着什么。
    树当然长得快，苏素有些想笑，却又不觉泛起了同情。
    她还记得，上一次，司焱煦带自己去致远山庄的时候，司焱煦也是这样兴致勃勃，到处寻找过去的痕迹。
    那时候，苏素还不懂司焱煦，更不能理解他的行为。
    现在，苏素却明白得多了。
    或许，在司焱煦的内心深处，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是最为难忘的，更是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本王还记得这里，有一次，父王在这里抓住本王，觉得本王实在是太过顽劣了，气恨得当时就想找树枝打本王。母妃匆匆赶到，拉住了父王。人人都说，母妃柔情似水，却偏偏能让父王服服帖帖……”
    司焱煦望着掉落一地的树枝，微微失神。
    仿佛看见了那日，父王气愤地捡起地上树枝的样子。
    如果时光还能倒流的话，他宁愿让父王打一顿。
    司焱煦素来坚强冷厉，却唯有苏素见识过他这冰冷外表下，不为人知的一颗心。
    此时见他惆怅，不由出声安慰：
    “王爷，我听说，世间万物皆有情，这片山林知道你的情，所以也会记得你。”
    若其他人说出这种矫情的话，司焱煦肯定会嗤之以鼻。
    世间万物哪里都有情？
    难道茅坑里的石头也有情吗？
    不过，苏素说的，他却听进去了，还听明白了。
    苏素是看出他难过，想要安慰于他。
    父王和母妃虽已离去，但他们和自己在这里的记忆，却不会消失。
    司焱煦心情平复了不少，拉起苏素：
    “走，本王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什么？”
    苏素被他拉着走，满是不解。
    穿过了一片密林后，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绿地。
    这里除了几株灌木丛之外，是大片到脚腕处的野草。
    还有……
    空中成片成片、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上下飞舞。
    司焱煦拉着苏素的手，放到那片光芒之中，顿时，一大片光影在她掌心中环绕。
    苏素惊喜又震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里生出一股甜意。
    “这难道就是……”
    “是萤虫，本王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司焱煦努力掩饰着脸上的骄傲，没想到苏素这么喜欢这些亮晶晶的虫子。
    只愿，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