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别的办法吗？”陈光耀抓着医生的手，恳求道：“请你们再想想办法，哪怕多活一天也好啊！”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医生一脸无能为力地拨开光耀的手，劝道：“我建议还是把他接回家吧，老人家嘛，总希望落叶归根。而且住在医院里每天都要打点滴，也维持不了多久的，还要受罪。”
    也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陈大义死活也不住医院，非要闹着要回翠湖老家，不依着他他就拔针管，怎么也不肯接受治疗。光耀无奈，只得让佳龙开车送他回去。
    “我看，你明天先叫人打副棺材放在家里冲冲喜吧！兴许……兴许爸爸还能多撑几天！”
    很多地方都有早订棺材冲喜的说法，光耀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泪，接受了淑敏的建议。第二天一早，去棺材铺订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放在家里。
    “把明辉和建宏也叫来吧！”陈大义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费力极了。
    从前他总觉得柯建宏家世不好，怕佳慧跟着他吃苦。但这些日子看来，看他似乎也并不差。钱嘛，可以慢慢赚。主要是对佳慧好，有上进心。而且佳慧的终身大事他一直惦记在心里，要是没给她安排好，他终归走的不安心。
    来的不止是明辉和建宏，还有晋鹏、轶琴和柯母。
    陈大义躺在床上，眼窝深陷，面色发青。今天把大家都叫齐，无非就是为了交代遗言。
    佳慧早已在床前哭成泪人，尽管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真的来了，她还是无法接受，总期盼着，他能多活一天，哪怕一小时也是好的。
    佳瑜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双眼通红，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别哭了，”他心疼的用手背擦着佳慧的脸颊，“人都会走到这一天的，你难过也没用。你该替我高兴，我很快就能见到你奶奶了！”
    佳慧哭道：“可是我们舍不得您啊！”
    “我也舍不得你们，佳龙已经成家立业了，最不让我放心的就是你们姐妹俩了。”
    他看着满屋子的人个个神情哀戚，心里也觉得难过不已。
    他把手伸向建宏，建宏忙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蹲在佳慧身边。
    “佳慧是我最宝贝的孙女，我现在把她托付给你，我不指望你将来多有钱，多有出息，只希望你一定要好好对她，给她一个温暖舒适的家，让她快乐，不要让她伤心难过，你做得到吗？”
    建宏看着佳慧，她自顾低头抽泣着，不多看建宏一眼，也不说愿意或不愿意。
    “是，您放心，我一定会一生一世对佳慧好的。”能和佳慧结婚是建宏求之不得的事，他又怎会拒绝呢？就算现在佳慧心里还有些许不愿意，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他相信，他的真心佳慧迟早会明白的。同时他心里也暗暗向佳慧保证，一定会许她个安稳幸福的家庭，让她不后悔嫁给他。
    “好，好，”他又对柯母说道：“您愿意接受我们佳慧做儿媳妇吗？”
    柯母柱着拐杖，颤颤上前，微微鞠躬，感激道：“我做梦都想，谢谢您能成全！”
    “好。”他又看向光耀和淑敏，说道：“佳慧的婚事我做主了，你们不会有异议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淑敏别过脸不接话，光耀扯了扯嘴角，上前说道：“建宏是个好孩子，我们也喜欢得很呢！”
    “那就好！佳慧，你呢？”
    佳慧语声哽咽，沉默许久，终于说道：“我全听您的。”
    “好，那我就做主了。”他缓了缓神，“那佳慧就不必为我守孝三年了，尽快挑日子办了吧。我希望，在头七之前能办妥。”
    一听到头七两个字，在场的人又再次泪目，佳慧更是哭的肝肠寸断。这桩婚事办的紧凑也不合时宜，她一来舍不得家里，二来舍不得爷爷。
    “别哭，我一定要交代完，才能放心走！”
    “佳瑜，明辉……”他伸出双手拉住二人，佳慧建宏起身，佳瑜明辉蹲在他床前。
    “佳瑜，不要再倔强了，不要再折磨明辉了，我知道你其实心里也苦。咳咳……”他重重咳了两声，劝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人的一辈子那么长，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呢！如果失去明辉，你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明辉深深地看着佳瑜，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中尽是期盼与哀求：“听爷爷的话好吗？”
    她怔了半晌，内心犹如巨浪一般不断的倒腾着，泪珠一颗颗掉下来。想到那个辛苦怀胎六个月就没了的女儿，想到明辉和楚玲上床，想到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想到楚玲肚子里的孩子。她和明辉，真的能重来吗？真的能像从前幸福快乐、毫无顾忌的在一起吗？没有孩子的明辉真的会快乐吗？她没把握，她没把握的事太多了。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爷爷走的安心。如果让他走的不安，那她岂非不孝？
    她不敢去迎接明辉的目光，含糊其辞的说：“爷爷，您放心好了。”她既没答应，也没拒绝。陈大义知道，她还是不愿跨过那道坎。他不知道横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坎究竟是什么，但想来，也不会太简单。
    “难道你真要我走的不安吗？你看看这儿所有的人，包括明辉，大家都希望你……咳咳……”
    佳慧忙拿着帕子上前，他又咳了一大口鲜血。
    “爷爷，爷爷……”佳瑜立刻帮他抚着胸口，又哭了起来，“我答应您，我答应您就是了！”
    明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由衷感谢陈大义，都到这个地步了，还那么惦念着他，为他打算。
    “好，这可是你说的！”他将她的手放进明辉手里，对晋鹏和轶琴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希望你们不要见怪。我们大家都希望他们好，以后你们也得多看顾着些，别再闹这一出了。”
    “是，是！”晋鹏面带愧色，忍着泪说道：“您放心好了。”
    “嗯。”他露出满意的神情，又把佳龙喊了过来“佳龙，玫瑰……”
    佳龙和玫瑰上前，他自上衣口袋掏出一枚金戒指，深深地看了会儿，递给佳龙，吩咐道：“这是我和你奶奶结婚时买的，你给玫瑰戴上，我有话和你说！”
    佳龙接过，替玫瑰把戒指戴上。陈大义又说道：“你一定要好好对待玫瑰，一个女人，她是多爱你才会跟了你，你一定不能辜负她！”
    他看向光耀和淑敏，叮嘱道：“以后他们夫妻有什么矛盾，不管谁对谁错，你们都该先指出佳龙的不是，万不能让玫瑰委屈了。我们家，家庭观念很保守。佳龙只能有玫瑰一个妻子，明白吗？”
    “明白！”
    “咳咳咳！”又一大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佳慧简直快要吓晕了，手忙脚乱的扶着他，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在国外的姑妈一家一听到他病危就急忙赶回来，但看情况，怕是见不到爷爷最后一面了。
    “爷爷，您坚持住。姑妈他们还没来呀！”佳慧哭喊着。
    陈大义无力的摇摇头，“我等不到了，你奶奶，她来了，”他指着门口说道：“那，你看，就在那，身后还跟着两个。”
    众人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什么也没看到。都说人在临终前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想来陈大义的大限真的到了。
    他紧紧抓着建宏的手，双眼瞪的奇大，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好……照顾佳慧……不然……我不安心，不会……不会放过你的！”
    建宏也不知是不是吓到了，只一个劲的点头，“是”字才出口，陈大义已经咽了气。
    “爷爷！”
    “爸爸！”
    “老爷子！”
    “太公！”
    除了紧紧抱着他的佳慧，其他人都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就连最小的铭顺也一口一句太公，喊的泪眼汪汪的。
    陈大义之前当过兵，陈光耀以前又是教师，陈大义的葬礼在这一带可算是前所未有的排场。
    大大小小的花圈、挽联堆了满院子，还有些直接被放去外面。全村的人都来帮忙，就连在外地的人也都赶了回来。
    陈家上下忙的不可开交，一方面是陈大义的葬礼，另一方面是佳慧的婚礼。柯家本就不富裕，又碰上陈大义出丧，所以佳慧的婚礼实在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出殡当天，所有人都穿着一身白，唯有佳慧和建宏穿着一身红。他们手牵着手穿过人群，踏着地上的草席盈盈走来。
    建宏面色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悲。但想来他应该是喜的吧，之前他还一直担心和佳慧的婚事会遥遥无期，没想到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娶了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佳慧面容凄哀，脸上挂着泪，全无半点喜色，甚至可以用冷漠来形容。建宏偶尔还会咧嘴笑一下，可她的脸上，看不到半分做新娘子的喜色，只有对陈大义的不舍之情。
    陈家丧事喜事一起办，真可谓是热闹非凡。虽然从前也有人不想子孙守孝三年，所以让他们在头七前置办婚事的先例，但毕竟这样的先例实在少之又少。
    这天，村民们把这儿围的水泄不通。更有孩子们好奇的问大人，这究竟办的是喜事还是丧事。对于他们来说，丧事见过不少，和喜事一起办的还真没见过。于是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兴奋和好奇的神情，抓着各自父母的手，眼睛连眨也不眨的盯着美丽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