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旭日东升,避云山庄还没有开始热闹,但是山门前却已经开始闹腾起来。
秦大小姐一直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垂着秀首往前、往上,根本不会去思考沿途会造成多么大的震惊。
她就这样到了半山腰,又穿过长廊、经过亭子,周围跟了许许多多担心她也震惊于薛昭的男弟子女弟子们。
当然还有一些避云山庄的世交住在这里,早起晨练。
在高处,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姿迎着风、迎着朝阳。
如在云端。
他冷冷又沉默地看着下方的开水沸腾,眯起了眼睛。
很少会碰上他这样的表情。
夫人来到他的身边。
他将衣衫披了一件在夫人的身上,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声音也稍微柔声:
“清早天气凉,为什么不多穿一点?”
夫人看着半山腰处那道一身橙衣的窈窕身影,面有忧色道:
“滟儿虽然已经二十,却终究还是一个孩子,不懂事。”
秦远扬的声音再次变得稍冷,说道:“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女儿和那些小女儿家的不一样,但是目前看来,当她一厢情愿自怨自艾的时候,愚蠢得同样不像话。”
“动了感情的男人女人,总是不理智,也只活在自己的想象中的,分不清事实究竟是哪般……”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秦远扬道,“她活在自己的梦里,自己告诉自己世界是怎样的,什么浪漫、悲欢离合,其实那全部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她想象得很幸福,或者很苦楚,终究只是一个人的戏剧。这样的女子,很容易被骗,被骗得多了,再也没有男人能够骗她了,她就会去骗男人,最终成为坏人。”
夫人摇了摇头:“说什么呢,滟儿怎么会成为坏人?”
秦远扬面有忧愁:“你要知道,看她这副样子,很容易受到伤害,不,她已经受到伤害了,然后她就会去伤害别人。”
“你准备怎么做?”夫人问道。
“薛昭重伤垂死,那可是一件大事情,现在的北唐,风云变幻莫测,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对我们避云山庄不利。”秦远扬沉吟了一下,说道。
“约束庄内弟子,而那些老朋友们,也是聪明人,不会出去乱说一些什么的。”夫人点头。
“嗯,说是这样说,可是总是还得小心提防,如今李择南掌控朝政,对我们避云山庄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滟儿她什么都不知道,便因为一份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情义闯下了这么大的祸患,实在是冲动没有自制力,她明知道薛昭是北唐人认定的广乐公主的驸马都尉,”秦远扬转身离去,“我去解决那些事情。”
……
……
冰老出现在了人群上方,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那些男男女女的弟子们便纷纷散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相信在不久之后,他们的师父们便会召集弟子,封住他们的口。
而同样在高处面带各种各样神情看着秦大小姐和马上的薛昭的那些寥寥无几的宾客好友们,对着冰老点头致意一下,便纷纷退开了,他们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想必现在也是时候主动去找找秦远扬了,就算不去寻找,很快秦远扬也会找过来。
冰老来到秦大小姐的前面,却没有说一句话。
秦大小姐顿住了脚步,抬起秀首,看着对方。
一片沉默。
“冰老,你挡住我的路了。”许久之后,她才说道。
“你已经够努力了,”冰老充满怜惜地看着她,“只是时运不济。”
“人生总是会有缺憾的,坦然面对那一切,便可以弥补缺憾,就像你会笑,也会哭一样,作为避云山庄的大小姐,你的人生比起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已经够幸福的了,但是你还要一个完美的人生,难道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我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要一份感情,难道这还是奢求吗?”她的脸上,满是冷意,或许是恨天不公。
冰老摇了摇头,觉得她真的很幼稚。
“人们总是在追寻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对于得到的事物,却视而不见,一个痴心的男人追你,你是不会动心的,你只愿意去追寻那些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又觉得他让你有点中意的男人,一旦他答应了,你便不珍惜。大小姐,你说你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只要感情,那是因为你已经是避云山庄的大小姐了,如果你是贫苦人家的女儿,你就不会这么想,因为在她们眼里,所谓的‘真挚的感情’,就是凑合着过日子,她们都想要像你一样,吃得饱、穿得暖,你现在也是一样,你成为了大小姐了,便羡慕她们的生活,那是因为你把她们想象得太幸福了,那是梦而已,人啊,永远都不会满足,得到了月亮,还想要太阳……”
说到最后,冰老几乎是在叹息。
他是过来人,他跳脱不出这个框,但是他看透彻了这个框。
你已经得到了的东西,是不会去追求的,甚至都不会去珍惜,你追求的,都是你还没有得到的。
秦大小姐的声音更冷。
“冰老,我不愿意跟您争辩什么乾坤大道理,我只知道我要救活他,就这么简单,难道这样有错吗?”
冰老苦笑一声,让开道来。
秦大小姐牵着马继续往前。
背后,冰老的声音却还是发出:
“大小姐,你有追求自己东西的权利,但是你要明白,别人也有权利,你不能够因为追求自己的权利而破坏掉别人的权利,那样做太自私了,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口中所说的‘简单’,会对避云山庄这数千人造成多么大的麻烦?他们何辜?”
秦大小姐的脚步顿了顿,垂了垂眼帘,但是再次睁开眼睛,却是充满了倔强和疯狂。
她牵着马,继续向前。
冰老说得对,人都是自私的,她只管自己的利益,在这之后,任它洪水滔天,她也不管了,她只要一个活着的薛昭,和活着的自己,被冲昏头脑的疯子,宁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挡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