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薛昭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有光。
“那么李显岳也是谋反?”管阔反问。
薛昭蓦地不说话了。
忽然之间,他有些认不清自己了,自己什么时候变为了这样的人呢?
他从前一直都是一名嫉恶如仇的少年,父亲死后,他凭借着自己,一路坦荡荡地成为了羽林大将军,可是他的位置变高了,责任变大了,他就迷失了自我,他变成了一个为了权衡利弊而选择的男人,他所谓的对错,更多的也变成了“大义”,而没有了真相。
他明知道李显岳不是谋反,所以他准备杀死黑百城和冠英将军,那可能是他的本性回归,但是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于是放弃了,转而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压制因为李显岳的死而暴动的势力,最终单枪匹马过来追杀管阔。
管阔也没有谋反,只是管阔威胁到了北唐。
“去年的管府,我的父亲,也没有谋反,只是威胁到了某些人,对吗?”管阔又问道。
薛昭忽然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放在单纯的主观意义上来讲,他不应该压制那些想要为李显岳复仇的势力,也不应该过来追杀管阔,当初也不应该参与对管府的动作,因为没有人应该为未作出的行动而买单,威胁存在,不代表他已经犯了错误。
管阔的笑容略有变化。
“他们都说我们是情敌,那是空穴来风,优秀这一方面,我和你不在一个层次,我没法和你比,李惜芸到底喜欢谁,也和优不优秀,我是不是管阔、你是不是薛昭没有关系,她有自己的独特的想法,没有人能够强制她然后说三道四,就像没有人有权利强迫你和一头母猪过日子一样。”
“但是,”他顿了顿,语气开始加重,神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我们是敌人,这个是确定的事实,难道不是吗?”
薛昭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对,因为管府的那一夜,所以我是你的仇人。”
“从前,我没有机会杀死李择南,甚至没有机会杀死你,”管阔说道,“今天你给了我一个机会,所以我会尝试杀死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杀死我,但是我会努力不让你获得杀死我的机会。”
薛昭在盯着他看。
“管阔,那一夜的事情,我不会后悔,如果我足够强,我想我会亲自卸下你父亲的头颅。”
管阔可能应该因为他的这一番言论而感觉到愤怒,但是他的心中却很平静了。
仇人就在眼前,说一些言论是没有用的,作出行动才是最有用的,事情没有做到,说什么都是浪费力气。
女人是听觉动物,喜欢渣男的甜言蜜语,会对男人拿一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摆一个心形大声喊出“我爱你”这三个最口是心非的字眼而感动到流泪,却偏偏对老实人不发一言的保护、关爱、付出的行动视而不见。
但是这并不适用于管阔和薛昭两个人。
在这里,不发一言的行动更有用一点。
少一些自说自话,多一些行动,那才是真人,人生不是用嘴炮来完成的,你不说话可以过一辈子,你不作出行动,估计活不过三天。
有风来。
无迹载着李千容已经远去。
天地之间,四野辽阔,云淡天长。
却仿佛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管阔拔出了秦杀。
薛昭的腰畔,那把红黑色的名刀缓缓出鞘。
淀血,那把刀的名字。
“你是我的仇人。”管阔说道。
“你是我要追杀的人。”薛昭缓缓开口。
“那就不死不休。”
人们都知道薛昭一直很强,也知道管阔现在很强,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决斗,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至少他们之间的传闻很多,一个是人们期望的驸马都尉,一个是并没有成功的驸马都尉,然后管府的那一夜,让他们成为仇人。
或许上天注定他们会成为对手,然后只能够留下一个。
不过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有幸看到这传奇的一战。
……
……
风掠过刀锋,带动起细微的声音。
秦杀和淀血倾斜着各异的角度,安安静静地悬在那里。
战斗已经无法避免,生死之间,只能留一。
这可能是宿命之战。
管阔提着秦杀,稳重地踏着步伐,开始接近薛昭。
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包括府兵在内的一些追杀者,拖延时间对他的好处是最小的,想必薛昭这种人,并不介意进行围攻。
薛昭眼睁睁地看着他接近,一时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动作,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面在想什么。
直到管阔来到了他身前三丈之内,他动了。
淀血划过一道红色的弧形,蓦地上抬。
那速度如此之快,快到像是眨眼睁眼一般毫不费力气。
但是终究还是威力无穷。
管阔一刀向下劈去,就像是在井边扔下吊桶,非常自然,如若行云流水。
“铿锵!”
两把名刀猛地弹开,两个人也在交手的第一时间分开了。
淀血的刀身周围,涌现出一股淡淡的红雾。
管阔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现在才确信薛昭同样拥有着不知名的运气法,而这,也正是对方强大的理由。
体内气浪滚滚,推向手臂,再延伸到秦杀之上,管阔再次往前一步。
这代表着两个人都认同了对方的实力,然后不再留有任何的余地。
红雾与透明的气浪在四野激荡,双刀碰击之声响彻八方,强大的威力开始将大地犁开道道骇人的刀痕。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又精彩到极点的决战。
在这之前,冠英将军和晋王李显岳的生死决战爆发在无数神武军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们都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恐怖也最华丽的决战,但是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今天的场景,年轻人和年轻人的决战,更有一种惊心动魄与悲怆之美。
淀血与秦杀,这两把北唐名刀,在从前从未交手过,甚至就连见面都没有过,直到今天。
风正萧萧,两名年轻人的身影在山水间飞跃、闪烁,有一种灵动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