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光蹙了一下眉头,隐隐有些觉得不对劲了起来,但是那种情感只是一闪而逝,他渐渐释然了——毕竟陛下决定重用过管阔,即使因为群臣的压力,把这家伙放倒了,但是毕竟感情在那里,做点什么特殊的事情也是应该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为了让自己缓解一下走路这么久以来的不舒适感觉,又开始轻声吟诗作对起来: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前沿万转路不定,在许久之后,有那么一块地方,虽然范围依旧,却忽然给人一种抽象的豁然开朗感觉。
那名典狱长来到此处,沉默着,不说话。
那名心知肚明的宫将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而正在意气风发吟诗作对的纪晓光,声音戛然而止,笑容也瞬间就凝固住了,站在原处,艰涩地开口道:“这……这就是关押这个小贼的地方?”
……
……
多年以后,管阔回想起今天自己所看到的这些情景,还是会感觉到点滴温暖。
回想起纪晓光那精彩的表情,也还是会觉得好笑。
这是一件间牢房,本质和周围的其他所有牢房全部都一模一样,就连大小、外面的式样也是没有多大的不同。
但是里面却不同。
和周围,哪怕是隔壁的牢房完全就不一样,里面摆了一张床榻,还有一张案几,甚至一张雕满了花纹的木桌上,摆放了几本古籍。
东西并不多,可是比起其他的牢房,却是干干净净,被好好地整理了一遍。
这就是管阔在接下来要待的地方?
如此“关押”,岂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他是罪犯还是大狱里的二大爷?
纪晓光没有得到回答,因为现在谁都知道,这个问题完全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他们人都已经来到了这里,不是“关押”管阔,还会是关押谁的?
纪晓光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看向了那名典狱长老鹰。
老鹰朝着他面色古怪地轻微示意了一下。
“下了枷锁。”那名宫将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纪晓光等人的无法接受,于是没有任何的多加拖延,直接对着身后的宫廷禁卫道。
一名宫廷禁卫走向管阔,把枷锁下了下来。
管阔感觉到身体的轻松,手臂伸展了一下,这才觉得拿着篮子的动作不至于很别扭。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虽然那是王府里很普通的抗寒衣裳,但放在这大狱里,实在是太过“奢侈”了,不禁又问道:“要换囚服吗?”
那名宫将瞄了他一眼,道:“就这件吧。”
“不过……”他顿了顿,又命令道:“搜身。”
管阔张开双臂,任由着他们搜身,他又没有顶着陛下的旨意越狱的想法,而且目前看起来,在这里多待几天避避外面的风雨,实在是挺不错的一个决定。
在他的身上,除了圣旨以及那些包扎之外,自然并没有别的东西。
宫将举了举手中的秦杀,道:“这把刀暂且交由陛下。”
管阔点了点头,在这个偌大北唐,若是秦杀到了别人的手里,他会难受无比,或许也只有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他才会觉得心中坦荡了。
“你受了重伤,今晚就委屈一下,明日开始会有两名宫女在大狱外的民居里为你熬药,每日送过来,你想吃点什么,也可以随时和她们说。”宫将又道。
纪晓光的眼睛都直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口中苦涩无比。
“这个……不太好吧……”大概是自己都觉得作为一名犯人被如此对待,实在是太过不好意思了,管阔挠了挠头,道。
“那是陛下的旨意,你想要违抗?”宫将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是对管阔,自然也是对如今心中五味杂陈,几乎要骂娘的纪晓光。
“那就这样吧,挺好的。”管阔有些无言。
然而今天的所见所闻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即使那名宫将隐晦地威胁了一把,纪晓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陛下……这不合适!”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声音也变得有些严厉起来,“犯了大罪,罪人就要有罪人的样子,管阔这个小贼为长安带来了那么大的动荡,简直是罪无可赦,千刀万剐都不为过,陛下他这么做,实在是……实在是太过……”
他的情绪非常激动,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剧烈动了起来,幸好他强行忍住了将要说下去的那三个字——
胡闹了……
但是陛下这么做真的是胡闹啊!
就连管阔本人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哪里是“关押”啊?简直就像自己家一样,明日开始还会有宫女伺候,难不成,管府公子的昔日荣光,还得从这大狱里实现?
这太过嘲讽了。
纪晓光愤愤地大袖一挥,便“刷”地一下转过身去。
那名宫将冷声问道:“纪大人,你想要做什么?”
“哼!”纪晓光的心情完全就被败坏了,此时此刻对着那名宫将不再露出虚伪的尊敬,而是一声冷哼,面色冰寒道:“我要去求见陛下,我也要告诉那些儿女受到这个小贼摧残的大人们,这么做是不对的!”
宫将眯了眯眼睛,嘴角泛起一丝诡谲的冷笑,道:“纪大人,先且慢上一下,今天的事情,可由不得你了,先处理管阔的事情,你的事情,押后再说。”
“我的事情?我的什么事情?”纪晓光内心深处那种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深,他的脸色非常压抑,忍不住冷声问道。
那名宫将并没有理睬他,而是看向管阔,道:“怎么样,管校尉,是你自己进去,还是我们撵你进去?”
管阔笑着摇了摇头,踏出几步,便入了牢内。
他如今真的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他这名囚犯,得到这般的待遇,简直是让他觉得好笑,并且,心中的郁闷不知道为何消散了许多。尽管那名宫将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警告自己是一名罪犯,最好听话一点,然而他倒是很乐意现在就到那一张雕着精美花纹的床榻上面试试看舒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