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人潮,就那样隔着二十多丈的距离,歪着头,望着管阔,没有再往前。
管阔也就那样无声地望着他。
艾龙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只是牵扯出了这一位救星,让他们感觉很难堪,有些难以面对,他们悻悻然地抱拳呼了一声“将军”,便朝着两旁退了出去,退进了人海之中。
无论如何,既然骑郎将来了,那么不管事情最终会以怎样的形式散场,总是会得到解决的,他们继续待在那里也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就这样把那种难缠的事情顺势扔出去,很好,一身轻松,至于左惊会怎么看待自己,再说吧。
只是刘大狗等很多人临走的时候对着管阔嘿嘿一笑,那种笑意便是:你完了。
管阔站在那里,不明白对方不说话,也不动作,究竟是要做什么,只是他隐约觉得,对方似乎也在等待自己做出些什么动作,然后说出一些什么话。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四周一片寂静。
那个人“啧”了一声。
“还愣着做什么,看见长官,也不施礼,在那边等等等,到底是我等你还是你等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微微扬起了头来,眼睛往下斜,稍微眯起,呈现出某种睥睨的姿态。
他的声音不是多么严厉,也没有什么凶神恶煞之态,给管阔的第一感觉那就是威胁性寥寥,只是管阔略微有所保留,人不可貌相,有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心里面都阴险歹毒,更何况就这么一个人物,没有点真本事,他是怎么做到把这么多北唐铁骑训得服服帖帖的?
管阔往前迈了一步,随后郑重其事地抱拳道:“见过将军。”
他的那些动作不能说是恭恭敬敬,但是中规中矩,毫无瑕疵,几乎可以说是完美。
不论怎么说,对方的品阶与威势摆在那里,在对方的面前,他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兵,做人,有的时候要锋芒毕露,有的时候就要含蓄,收放自如,这一点,和气体运行法以及诡异身法之间的转换有点像。
卫佰看着他,点了点头。
就在他点完头的一瞬间,脸色忽然就变了。
他的所有懒散以及漫不经心全部都退却,面色里面的温度快速下降,转眼之间就变得冰冷无比。
他的眸子就像是两把寒刀,凛然地隔空架了过来。
“卫佰……把那个傻子疯子收拾掉……他竟然敢对我……”左惊此时此刻已经恢复了很多,忍受着面孔上的火辣辣的疼痛,艰难地说出了这么一席话。
只是,他的声音并不响,被风一吹,就没了。
管阔并不知道卫佰有没有听到,但是最起码他现在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卫佰。
他瞄了地上的左惊一眼,轻声道:“你不要期望收拾我,你要相信,我比他快,在他救你之前,我不介意再收拾你一次。”
左惊现在却是已经完全不怕他了,艰涩地开口,面上带着略微的嘲笑:“管阔,你虽然傻,但是也不会傻到那样……的地步,现在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你能够承受的代价,你所能够做的……只有收手……”
管阔没有再和他说话,而是抬起了头来,看着远处的卫佰那冰冷的神色,神情严肃了几分,他知道,接下来自己可能真的会有麻烦了。
“管阔,你可以和本将军说说看,你现在在做什么?”卫佰的声音透过风,显得有些邈远,但是还是清晰地传到了管阔的耳中。
“他们挑衅我,想揍我,然后就被我揍了去,就这么简单。”管阔昂了昂首,声音尽量平和。
“我问的是你在做什么,是你!”卫佰的声音抬高,那种在他的身上本来仿佛都不存在的威势如今已经遍布了他的全身,“他们挑衅你,我并没有看见,那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只看见,你,作为一名普通士兵,殴打一名军官!”
殴打一名军官,以下犯上,好大的罪名,卫佰就这样扔了过来,关键是,管阔一时之间还真的难以去推开那种罪名!
只是,管阔并不想接受那种罪名,因为他不接受左惊就这样霸占着这一个职务。
于是他想了想,在这段时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于是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压抑。
人们都在等待着他说话,包括卫佰。
可雷和阮单面面相觑,感受着这种不妙的氛围,他们为管阔非常担心,现在要弄管阔的是一名来头不小的将军,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沉住气,”阮单小声道,“先看看那小子怎么应对,那名将军又会怎么做,等到真的什么都阻止不了的时候,我们再尝试一下。”
可雷不知道骂骂咧咧了一句什么,最后看向满脸是血的左惊旁边的管阔。
管阔已经想好了、确定好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于是他看着那名眼神冰冷的卫佰,道:“很抱歉,我不知道他的品阶是怎么来的,要说我殴打军官,我不接受。”
是可忍,孰不可忍,左惊听着管阔那赤luo裸的轻视,就和管阔面对他们所有人赤luo裸的轻视的感觉一模一样,关键还是,他的品阶的确不是他依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而是因为他的父亲是辅国大将军,为了不让他打仗死了,而送给他的虚衔。
“管阔,你……狗眼看人低!”左惊面色扭曲着,感受着管阔的那种轻视,心里面尤其难受。
“你们刚才又何尝不是?”管阔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不管你承不承认他的品阶,他都是长官,你都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你的承不承认都不要紧,你已经是殴打军官了,”卫佰开始往前迈步,“现在,我们就来谈谈你殴打军官应该面对的责罚吧。”
卫佰的步伐很稳,他不仅马骑得好,走路同样很好。
“那军官无缘无故想要殴打士兵呢,应该作什么处罚?”管阔沉吟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道。
卫佰的步伐依旧没有停,他的面色古井无波,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管阔,有一种隐形的威势就那样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