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瑾来得匆忙，只不过将外间甲衣卸掉，在软甲外罩了件外袍就来了。
    一路风尘而来，眼中坚毅之色未褪，却又能沉心静气，脸带笑意的弹着古琴。
    楼画语有点恍然的看着姬瑾乘舟而来，他不是该去了漠北么？
    两位尚宫却有点为难了，忙到水边，朝轻舟之上的姬瑾道：“殿下，及笄之礼，只宜女子，殿下还是不要乱了章程的好。”
    姬瑾一边奏着古琴，一边轻笑道：“我不上岸，就在水中舟上为五娘奏乐，也不算乱了章程。”
    及笄礼的奏乐，皆是激昂正气的，这位殿下奏一曲《凤求凰》算怎么回事？
    可确实礼部将地方设在水岸旁边，三殿下未曾上岸，也不算却参礼，只是怎么感觉都有点不对呢？
    那边德正太妃却笑了笑，带着楼画语开始出来。
    两位尚宫也怕误了吉时，只得任由姬瑾在舟上奏乐，转身去看着端容郡主开始行及笄礼。
    及笄礼要一加，二加，三加。
    赞礼在上面击磬，楼画语跪坐在软榻之上，德正太妃接过慧和郡主递来的玉梳，帮她先将留的散发梳起，嘴里念着吉祥的话。
    待头发盘好，这才从执事奉着的托盘里，先将钱氏所给的那根玉笄把头发挽起，楼画语复又回房加上一件华服。
    再二加，三加，德正太妃每一加，楼画语就回房添一件礼服。
    第三加之时，就用明太后所赐的那根凤舞求凰钗将头发整整齐齐的盘好，德正太妃虽少有正端，却手巧。
    姬瑾在轻舟之上，弹奏着古琴，目光透过前方的香案，沉沉的看着少女头发慢慢挽起，华贵的簪钗慢慢落于发上。
    从此他家五娘就算成年了！
    待礼成，钱氏双眼有些湿润，楼明光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钱氏却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将手抽出，然后招呼着众位宾客去入座。
    楼画语自是该回房得新梳妆换衣服的，朝德正太妃行礼之时，却见旁边众人皆目带笑意的看着她。
    连王道珍都脸带笑意，只是眼中神色却有些分不清。
    众人的目光自是落在已然站立于舟头的姬瑾身上的，连钱氏都拍了拍她的手道：“隔着水说两句话，也不算失礼。”
    楼画语有些微微恼的瞥着姬瑾，但爹娘都看着，她自是不好让他们担心，只得拖着厚重叠加的礼服，走到水岸边，朝姬瑾福了一礼道：“三殿下，怎的回京了。”
    “还得多谢五娘代为谋划。”姬瑾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凤目都有些弯了，沉笑的看着楼画语：“我已然告之过五娘，会提前回京的。”
    楼画语猛然想起那一信封的干桃花，满满的一手，那时信里只不过一句情诗，并未有其他，就是那时，姬瑾已然决定，二月桃花开时回京了。
    也就是说，就算自己没有后来的谋划，姬瑾也有办法拿下怀庆，二月归京。
    “恭喜五娘。”姬瑾见她眼中神色闪闪，知道她已然明白，从怀中掏出一只桃花簪递于楼画语道：“你我已有婚约，今日五娘及笄，不知可否亲手为五娘簪于发间？”
    后边看着的楼明光低咳了一声，钱氏却猛的拍了他一把，冷哼了一声。
    楼明光只得摆了摆手，朝二人道：“我去前面待客。”
    钱氏冷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复又朝楼画语投了意味分明的一眼，这才招了招手，将水岸边的婢女小厮全部带走。
    “可不可以？”姬瑾握着那只桃花簪，看着楼画语笑道：“我还未入宫。”
    想到宫内形势，怕是怀庆府也比较麻烦，楼画语却没想他居然在这里耽搁，只得朝前一步，走到岸边，将头微微朝前倾了一下。
    姬瑾隔着水榭码头，闻着少女身上淡淡的蔷薇花露香味，不由的有些恍神。
    水岸码头旁边种的桃花已然抽了花苞，少女一身华丽叠加的礼服，半侧着身子方便他簪上发簪。
    原本散着的头发已经被盘起，修长的玉颈就那样从圆领的华服之中侧伸着，肤白如玉，他能看到那肤下淡青色的筋脉，连颈边细细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像远远的，都能感觉到她那衣领里冒出轻缓的热气，夹着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让人沉醉。
    楼画语半侧着身子，见姬瑾失了神，不由的抬头看着他：“殿下？”
    姬瑾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将那根桃花簪小心的插在盘好的头发之中。
    只是在收手时，他目光闪了闪，随手就将那插着的凤舞求凰钗给取了下来。
    “殿下！”楼画语自是感觉到头上的一轻，忙抬头，却见姬瑾握着那根凤舞求凰钗，忙道：“殿下将发钗还我，快入宫吧。”
    姬瑾却握着发钗，沉声道：“五娘可见到我留在镇北王府的信笺了？”
    楼画语猛的想起那夹在诗集中，又特意露着一角的信笺，脸色不由的一红。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姬瑾手指在发钗之上轻轻的摁着，一根凤羽被他压下去。
    楼画语听到机括之声传来，心中顿时感觉不好，忙道：“殿下还是速速入宫吧。”
    他这是要拆开这根发钗，一根发钗拆开，一分为二，本为定情，只是哪有他这般，自己动手拆的。
    可姬瑾却置若罔闻，复又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凰眼，抬头看着楼画语沉声道：“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少年语气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靠得近，都能看到眼底血丝，却依旧一步步的拆解着发钗：“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夹着机括之声，那根凤舞求凰钗变他一分为二，他随手将那只凤簪插在自己头上，然后将凰簪递于楼画语道：“何时见许兮，慰我旁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楼画语有发急，瞪着他手中仅仅剩的凰簪，轻轻的喘了口气。
    “让我为五娘簪上可好？”姬瑾笑得和偷了鸡的狐狸一般，看着楼画语：“我就要入宫了呢，如若五娘不让我簪上，那我只能簪着这根凤簪出去……”
    这根发钗众目愧愧之下，楼画语已然簪了两次，如若让人看他这般堂皇的簪着凤簪，那……
    楼画语突然有些拿捏不住姬瑾，但听着外面复又传来击磬之声，这是开宴了。
    只得将头凑了过去，沉声道：“望殿下务要招摇。”
    “自然。”姬瑾笑得眼都微微眯了眯，凑过去将凰簪轻轻的簪于楼画语鬓边。
    就在楼画语要扭头时，突然凑过去，对着她唇角，轻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