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妙才显然早有思量,将酒杯中的酒倒了些在桌面上,用手指蘸着酒,小心写了几个字。
片刻,李元庆不由哈哈大笑:“妙才兄果然是天纵之才啊。妙,妙!有妙才兄此计支撑,元庆的底气,又足了不少啊。”
杨妙才没想到李元庆竟然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一时也有些激动。
士为知己者死。
他虽是因为无意、才踏上的李元庆的‘贼船’,但李元庆无论是心胸手腕,亦或是给他杨妙才的支撑,简直堪比‘国士’。
这让从小便有些缺少关爱的杨妙才,又怎的能不感动?
尤其是~~,越是与李元庆接触的深了,杨妙才便愈发被李元庆身上的‘魔力’吸引。
老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时,杨妙才不仅与李元庆同道,李元庆更是对他近乎是无微不至般的照料、提携,他杨妙才又怎的能不为李元庆出力?
不过,李元庆与杨妙才都是属于含蓄之人,这种信任感,并非一定要用言语来表达,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便已经足够。
片刻,杨妙才又仔细解释道:“大帅,此时,朝中舆论对袁蛮子杀毛帅之事,虽已经接近达成共识。但皇上这边,却似乎有些刚硬的强硬。这可并不是个好兆头啊。”
说着,杨妙才看着李元庆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元庆一笑:“妙才兄,你我之间,本是兄弟,不必避讳太多,直言便可。”
杨妙才重重点了点头,又道:“大帅,毛帅之事……袁蛮子虽做的的确不对,但~~,毛帅在朝中的口碑,却一直不是太好……大帅,卑职在之前写给您的密报中,虽是做出了利好的预测,但卑职也是今天才想明白一些关节。”
杨妙才说着,重重抽了一口雪茄,又道:“大帅,毛帅之死,最大的诱因,恐怕……还是在性子上啊。袁蛮子此人虽极为乖张,又似是有些不通人情。但卑职与其有过一些接触。此人,思维极为敏锐,胆子极大,却并非不通情理。卑职现在思量,袁蛮子之所以敢对毛帅直接下手。一方面,是袁蛮子借着此时有天子的宠信,想要除掉毛帅,在大势上,压过大帅您一头。另一方面,恐怕~~,则是毛帅树敌太多,袁蛮子也想借这股东风。所以,大帅,您此次入京,低调与隐忍,就算不是主旋律,却也必须要维持在这个框架之内。最关键的,须得让皇上明白您的态度。”
杨妙才这话说的已经有些诛心了,他已经摸到了大半崇祯皇帝的性子。
袁督师杀毛文龙,的确在朝中引发了轩然大波,有许多人,都为毛文龙鸣冤屈。
但在实质上,毛文龙与袁督师的为人,其实……半斤八两。
此时,的确是有不少人为毛文龙鸣冤,但至少有九成以上,目的显然不是那么单纯。
李元庆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此事,妙才兄可放心。元庆必当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看李元庆的眼神极为真诚,杨妙才心中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也是李元庆与其他豪杰,最大的一点不同。
李元庆能听进别人说话,并会尊重别人的意见。
因此,这种话,杨妙才才敢对李元庆说出来。
片刻,杨妙才又道:“大帅,至于毛帅的遗孀张氏之事,若,若咱们上面的推断正确,恐怕,八~九不离十啊。沈氏就算再得毛帅宠爱,但毛帅毕竟没有休妻,张氏又一直抚养毛帅爱子,于情于理,都很难挑出她的毛病。若皇上……皇上真的将沈氏招到宫中,用言语来哄骗,先避过了这一时,这事情,可就有些难办了啊。”
李元庆重重点了点头,“妙才兄,此事,也是我极为担忧的一点。沈氏毕竟是女流之辈,哪怕皇上不去哄骗她,而是直接将其强制软禁,这对咱们而言,便是一个大~麻烦了。关键这种事情,咱们还很难具体去操作。”
杨妙才点了点头道:“大帅,这事情,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天子即便可以控制沈氏,但~~,嘴却是长在人身上。若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收拾,那咱们也只能是鱼死网破了。不过~,此时,事情还没有坏到这一步。皇上也不可能拿这么重要的事情来玩火。但咱们总归是要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妙才兄所言不错。”
李元庆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道:“未雨绸缪。有备才可无患。此事多想一步,总归不是坏事。”
杨妙才这时却稍稍放松了一些,笑道:“大帅,此时此事的关节,还是在皇上本人身上。大帅必须要好好利用好王公公这张牌。”
……
杨妙才与李元庆聊了一个半时辰,这才离去。
李元庆自也不会去雾雨阁休息,而是直接在这大酒楼的隔壁客栈,包了几个小院儿。
等李元庆在杨磊和两名亲兵的护卫下,回到客栈的小院儿,陈闯和久保恭子已经在这边等候多时了。
简单寒暄几句,三人来到了屋内。
陈闯忙将今夜城中最新的事态,仔细对李元庆汇报了一遍。
久保恭子也将她掌握的动态,详细对李元庆汇报了一遍。
久保恭子此时虽依然隶属三号仓库,但这边的工作,主要以盯人为主,又以此时京中各派的党魁、骨干为主。
她这边的情报虽没有陈闯这边整体,但其中的信息量却是相当高。
李元庆听完两人的汇报,缓缓点了点头,“小闯,恭子,这些年,你们两个辛苦了。”
陈闯和久保恭子赶忙恭敬跪地,“为大帅效力,是卑职的福气。”
李元庆一笑:“此时事情虽是危机,但也没有想的那么艰难。你们不必太过紧张,杯弓蛇影。小闯,这几天,你仔细盯好了王公公这边。嗯。主要看他有什么需求。”
“是。”陈闯忙恭敬称是。
李元庆一笑,看向久保恭子:“恭子,你先退下。爷等下再找你。”
“是。”久保恭子忙恭敬小心的退出门外。
李元庆笑着看向陈闯,丢给他一颗雪茄,自己也磕出一颗,陈闯忙取出火折子,小心忙李元庆点燃,又点燃自己的。
两人吞云吐雾片刻,李元庆笑道:“小闯,说说你的想法。”
陈闯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恭敬道:“大帅,皇上此时虽未明确表态,但其已经露出了这个风向。卑职这几天一直在想,他究竟想做些什么?难道,他真的想跟群臣死磕?大帅,此时形势虽对咱们利好,群臣都对袁蛮子不满,给皇上施加压力,但卑职却感觉,这个大风向,似乎,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李元庆笑着点了点头,“小闯,你能看到这一点,很不错。记得爷之前一直跟你强调的一句话么?物极必反!当所有人都利好的时候,这事情,可能就没有想象的利好了。我之前也与杨妙才谈过,他现在对此事,也持看衰的态度。”
陈闯一愣,片刻却也反应过来,忙道:“大帅,您是说……”
李元庆重重点了点头,脸色也寒下来,“小闯,这件事情,不管是好是坏,咱们首先便需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京中各方面的人力,可还充裕?”
陈闯忙恭敬道:“大帅,只要不是在宫中生变,至多半个时辰,卑职可筹调两千精锐。哪怕是在宫中生变,卑职也有把握,在一个时辰内,在宫内打开一道缺口。”
李元庆点了点头,片刻,却笑着踢了陈闯一脚:“不错。小闯,这些年,苦了你啊。等这边的事情过去,你回长生岛,好好休整几月,多陪陪老婆孩子。”
陈闯嘿嘿笑着点头,“多谢大帅,卑职也盼着这一天。”
陈闯不多时便离去,片刻,久保恭子小心出现在李元庆的面前,“主人。”
她的身体虽有些拘谨,但晶亮的大眼睛里却充满了期待。
李元庆一笑,亲昵的揉了揉久保恭子的长发,“一郎现在怎么样了?”
久保恭子俏脸上登时升起了一团诱人的红晕,低声欣喜道:“主人,一郎现在已经升职为鸟取城的武士,不出意外,到明年下半年,他便可以武士的身份,重回萨摩了。”
李元庆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一郎没有让我失望。不过,他性子太弱,你不要贸然发力。须得让他多多磨砺几年。没有经过风雨的小鹰,是不会飞到真正的高空的。”
久保恭子又羞又喜,如同小猫般跪倒在李元庆身前,让李元庆能更舒服的与她近距离接触,低声道:“主人,奴婢一定会好好督促一郎的。”
……
夜色已经深了,寒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檐,发出啪啪的响声。
身边,疲惫的久保恭子已经像是小猫儿一般,靠在李元庆的怀里,甜甜睡了过去。
她的身材本就娇小,一米五还不到,此时,在李元庆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不过,此时虽身心都已经很疲累,但李元庆却并没有多少睡意。
只有在这般寂寥空旷的深夜里,他的脑海才会更加清明。
此时,形势虽有些紧绷,不容乐观,但却并非无法收拾,所有一切的关键点,都在崇祯皇帝的身上。
崇祯皇帝虽对他李元庆忌惮很深,总是想给李元庆添点堵,但李元庆却也是深深了解崇祯皇帝。
他就像是个任性的小孩子,颇为意外的得到了这皇位,总是着急着想去证明什么,改变什么。却是不知,欲速则不达,他越是心急火燎,毛毛躁躁,非但不会让事情有太多改观,反而会进步加剧形势的恶化。
对崇祯皇帝这种性子,若是与其正面硬刚,哪怕最后能取胜,却势必让双方都损耗不少元气,让此时本就病体沉重的大明,更为疲惫拖沓,难以迈出步伐,绝非是明智之举。
最好的方式,还是‘堵不如疏’,就像是‘哄孩子’,顺着他的脾气,将他往李元庆更为需要的角度,慢慢指引。
比如,朝廷内部的党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