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面儿上虽拒绝李元庆彻底,但又怎可能连一顿午饭都不吃?
李元庆早已经将银票和酒菜准备妥当,小豆子顺利将身边随从杂役打发掉去吃酒宴,终于有了单独面见李元庆的机会。
内书房内,小豆子用力跪倒在李元庆身前,拼命对李元庆磕头,眼泪止不住的翻涌出来,“大帅,想死奴婢了啊。一晃,奴婢已经快要两年,未曾见到大帅啊……”
李元庆笑着、亲手将小豆子扶起来,让他坐在身边,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啊。爷初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一岁,现在,过了年,就要满二十了啊。”
小豆子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忙道:“爷,奴婢就算是四十、八十,也永远是您的人。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李元庆不由哈哈大笑,亲昵的摸了摸小豆子的后脑勺:“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还长着呢。对了,我已经令人通知你三娘,你三娘马上就过来。”
小豆子一直视杨娇~娘如母,登时更喜,却忙道:“大帅,时间有限啊。倒不是奴婢不想在长生岛停留,只是~,只是奴婢这边这些喽罗,类别太复杂了。奴婢也只能长话短说了……”
说着,小豆子忙将最近一段时间京师的局势,详细对李元庆叙述一遍。
他究竟是天子的身边人,眼界非常高,嘴皮子也非常麻溜,句句都在点子上,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大帅,皇上此次之所以会让您保护毛帅的遗孀、家人入京,用意非常歹毒啊。大帅,您可不得不防啊。尤其是,皇上的性子现在非常乖张,几乎听不进别人的半句劝。现在阁老们每次在御书房议事,几乎鲜有不争吵的时候啊。”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这顶大帽子压下来,我若不去,于情于理,对各方面,怕都是难以交代啊。”
小豆子忙急急道:“大帅,不行~~,不行您可装病啊。装病天子也拿您没办法了啊。他总不能,让您抱病进京吧?大不了,奴婢多跑几趟腿便是。”
李元庆一笑,用力拍了拍小豆子的肩膀,“豆儿,这事儿,你不用太过担心。爷会尽快安排妥当。有些事情,避是避不过去的,总要去面对啊。你回京的路上,可稍稍加速些行程。皇帝给我一月时间,还很充裕,你回京之后,我会尽快与你联系。”
“大帅……”
小豆子还想劝李元庆,但看到李元庆意已绝,只得重重点头,“大帅,奴婢会尽力安排的。”
李元庆一笑:“记的。所有的联络,必须要保证你先安全的基础上。”
“嗯。”
小豆子忙重重点头。
这时,杨娇~娘已经过来,李元庆笑道:“去吧。跟你三娘说会儿话。她也很想你了。”
“嗯。”
小豆子又重重对李元庆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快步奔到了一旁隔间的杨娇~娘那边。
……
小豆子刚过午时,便急急离去,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他的家人。
内书房内,李元庆有些疲惫的靠在虎皮沙发深处,杨娇~娘小心为李元庆续满了茶水,说不出纠结的道:“元庆,你,你真想好了,要,要去京师么?皇上此次,怕没安什么好心那。”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娇~娘~,我若不去。长生岛、辽南,自绝与朝廷、自绝与天下,便不可避免。我若去,就算要担负一些风险,但却也有很大的几率将这事情缓和。天子这孩子,从十一二岁,我便认识他,熟知他的性子。就算事情真不能得到最好的解决,但~,保全我自己,应该还是没有太多大碍的。”
“可是……”
杨娇~娘还是说不出的担忧,“可是元庆,咱们雾雨阁毕竟已经在京师停摆经年。我怕,我怕到时万一出了茬子,人手不足啊。”
李元庆一笑:“娇~娘,此事,你不用太过担心。雾雨阁虽是这几年不再京师,但底子还在。再者,三号仓库这几年,可不是白玩的!我唯一担心的,却是……”
“元庆,你,你担心什么?”杨娇~娘下意识问道。
李元庆深深叹息一声,却也没有避讳杨娇~娘,“娇~娘,我是担心鞑子啊。鞑子最喜欢在这个时节出兵。我若离开长生岛,这个消息,怕不是很好封锁住啊。”
杨娇~娘这时也明白了过来,忙道:“元庆,那,那怎么办?”
李元庆却忽然一笑:“娇~娘,其实~~,这事情,也可以反过来想。鞑子若是出兵了,我这边,反倒是更安全!”
……
崇祯皇帝在圣旨中对李元庆的要求,是要李元庆在腊月二十之前,护送毛文龙的遗孀和孤女入京,他要亲自接见她们。
这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是给了毛文龙天大的面子了。
忠孝廉耻。
华夏被儒家文化禁锢几千年,首当其冲的第一要害,便是‘百善孝为先’。
便是李元庆也不得不佩服崇祯皇帝此时这手段了。
用这‘孝’字来牵制、压迫李元庆,李元庆若万一不去京师,就可以给他最大的切口,将李元庆推到整个舆论的对立面,推到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对立面,推到整个大势的对立面。
此时可远非是崇祯十年之后,准确的说,是松山之役之后,整个大明的大环境已经崩盘,士大夫阶层已经抛弃了朱家的江山、纷纷另求他路。
在此时这般状态,失去了舆论大势的支持,这就意味着,李元庆将会失去在政治上的依托,事倍却功半。
但李元庆若去,那~~,崇祯皇帝却必须要出点血了。
就算得不到勋爵,最起码,李元庆的勋衔上,他得再加一层了。
虽是‘虎口拔牙’,但对此时的李元庆而言,这风险,却并非是不可控。
即是如此,李元庆又为何会不去?浪费这等机会?
更不要提,李元庆的确需要与崇祯皇帝好好聊一聊,改善一下双方这几年、一直充满了猜忌的关系了。
用两天时间,将岛上的事情筹谋完毕,关键还是军事方面的部署。
李元庆非常担心,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很可能还是会发生。
以皇太极的雄才伟略,他很难放过这简直若天赐一般的良机。
毕竟,今年年初的入关之役,后金军方面虽然有一定的损失,但总体而言,收获却是相当丰厚。
而李元庆去京师这种消息,根本就遮掩不住,皇太极又怎可能会放过这等机会?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猪队友既然已经无可改变,李元庆自也只能在对手身上想办法了。
尤其是~~,有着今年年初与刘兴祚的紧密配合,李元庆已经有了充裕的经验和把握,再在这场战事中,狠狠的捞上一大票。
届时~,只要能将袁蛮子搞下来,李元庆就有了重新恢复辽南,包括名正言顺的吃下旅顺、吞并东江的光明正大借口。
而只待能将辽南和东江连成一线,李元庆在军事上,将第一次真正占据、在对后金战事中的主动权,也有了更深厚、更宽阔、更充裕的战略空间。
一旦此事达成,李元庆自己不犯下猪一般的失误,那~~~,困扰华夏几百年的女真之患,将被他李元庆一己之力,控制在一个可控范围之内。
风险与回报往往是成正比的。
想要获得更大的收益,饶是以李元庆此时的位置,却也必须要有承担风险的代价和准备。
十一月二十一,李元庆在四十余艘的庞大船队、五千余长生营精锐儿郎们的护卫下,前往皮岛,迎接毛文龙的遗孀沈氏,之后,再由皮岛,直接前往京师。
而到十二月初时,长生营还有万余后续精锐力量,将奔赴昌黎和天津的近海营地,为李元庆提供足够的支撑。
如果放在寻常,在这个时节,李元庆自然很难前往皮岛,必须要避嫌,但此时,有了这圣旨在手,哪怕李元庆与毛文龙的遗孀沈氏单独接触,也没有任何问题。
只不过,李元庆的脑海里,却总是浮现起当年,在沈世魁府上,颇为惊鸿一瞥的那个白衣少女……
她,现在还好么……
十二月二十七,船队顺利抵达皮岛。
陈继盛、毛承禄、徐敷奏众将,此时早已经‘收工’返回了皮岛,李元庆此时奉旨前来,自也成了岛上的最大大事儿。
皮岛码头,以陈继盛和毛承禄为首,泾渭分明的两帮人,摆出了浩大的声势,迎接李元庆莅临皮岛。
再次踏上皮岛极为熟悉的土地,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李元庆的心里一时也有些感慨万千。
景还是一样的景儿,人还是一样的人,只是,其中的差别却……
也正应了那句老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那……”
刚刚才分别没几天,虽是心思各异,但此时,东江这帮弟兄们,却也只能暂时压抑住。
简单寒暄一番,犹如众星捧月,百多名东江部将官犹若星辰,将李元庆这颗明月团团簇拥在正中,迎向皮岛官厅。
这些时日,陈继盛、毛承禄两帮人,虽是已经回到了皮岛,但为了避嫌,毛文龙原先的官厅,一直没有启用。
陈继盛这边的办公地点,便暂时设在了他的府宅内,毛承禄这边也是一样。
虽在表面上未曾分裂东江,但实质上,已经是兄弟各自搭伙了。
此时,借着李元庆来到皮岛的这时机,不论是陈继盛还是毛承禄,包括底下的一众弟兄们,都希望能由李元庆来做主,尽快将这个‘主次’关系明确下来。
毕竟,在此时,整个天下间,能做到此的,除了李元庆,真的就没有人了……
来到官厅,亲兵奉上了茶水,陈继盛笑道:“元庆,弟兄们盼着你能来皮岛,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啊。这回皇上圣明啊。这圣旨,可是帮了咱们弟兄们一个大忙啊。”
但陈继盛话音刚落,室内的气氛却骤然紧绷了起来。
陈继盛忽然意识到,他这些时日,或许是‘当家作主’惯了,嘴皮子竟然没收拾利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