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乐没想到李元庆竟然会这么直白。
但片刻,祖大乐的脸上却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李元庆这么直白,也就意味着,双方之间,完全有可能继续谈下去。
祖大乐也不再犹豫,小心道:“李帅,只要李帅您能站在咱们武人这一边,为咱们武人主持公道,我祖家,愿为李帅奉上白银一万两!”
一万两银子,已经是祖大乐能掌握的最大筹码了,再多了,可就不是他能做的了主的了。
说出这个数字,祖大乐心里也是一阵肉痛啊,眼皮子都在微微抽动。
李元庆自然注意到了祖大乐的小动作,嘴角边,不由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祖家在辽西虽然根深蒂固,但关宁的摊子铺的很大,固有领地,却得不到完全的保障。
再直白点说,祖家的财产,固定资产要更多,比如,宁远城的商铺、地契,麾下亲兵们的装备、铠甲,以及宁远、锦州周边的土地。
但因为整个格局构架的限制,他们的现金流,应该并不多。
祖大乐能说出一万两银子,这已经不是小数了,分量已经不轻了。
毕竟,此时的关宁,只是刚刚兴起阶段,远非是崇祯十几年之后,已经根深蒂固的尾大不掉了。
“李帅……”
祖大乐眼见李元庆一时没有表态,额头上,冷汗都开始渗出来。
若是李元庆此时站在了王之臣那边……那后果……祖大乐简直无法想象啊。
关宁这帮人,虽然耍嘴皮子牛逼,但他们都明白,李元庆是大海中的大鱼,而他们,却是鱼缸里的观赏鱼啊。
李元庆开了朝廷,照样顿顿有酒有肉,但他们,一旦离开了朝廷,或者说,打破了原来的规矩,那……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李元庆淡淡一笑:“二爷,此事,对于祖家的诚意,元庆真的有点受宠若惊啊。”
祖大乐不由大喜,忙笑道:“李帅,咱们毕竟是一条船的弟兄,有李帅您这句话,祖某心里可就安心了啊。”
李元庆却笑着摇了摇头,“二爷,您误会元庆的意思了,这银子,元庆不能收。”
“呃?这……”
祖大乐一时汗如雨下,简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一旁,祖大弼也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李元庆这是要落井下石、让他们祖家永世不得翻身吗?
李元庆这时笑道:“二爷,银子嘛,我李元庆倒是也缺。但相比较银子而言,我却更希望,能得到祖家更有诚意的帮助。”
半晌,祖大乐这才反应过来,忙用力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李帅,不知,不知您所说的诚意……到底指的是什么?”
此时,整个谈话的节奏,已经完全落入了李元庆的鼓掌之中,李元庆也不再吊着,笑道:“二爷,很简单。我希望,祖家可凭借地利之利,与我辽南,进行战马交易。当然,按照市价来就可以。但战马的质量,却必须要得到保证!”
“呃?”
祖大乐完全没有想到,李元庆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还要求按照市价,这……
他忙看向了一旁的祖大弼。
祖大弼也有些懵了。李元庆这,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他难道想让祖家赚钱?
李元庆却不疾不徐,笑着点燃了一颗雪茄,静静的等待着祖家兄弟的思虑。
好半天,祖大乐这才反应过来,与祖大弼交流了一个眼神,恭敬看向李元庆道:“李帅,您,您这话,可当真?”
但说完,祖大乐忽然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啊。
到了李元庆这种程度,还能说戏言么?
他们祖家,在很大程度上,的确跟李元庆算是敌对关系,但,李元庆的信誉,在辽地,甚至,在整个大明,那可是没的说啊。
李元庆笑道:“二爷,我李元庆说过的话,有不算数的时候么?”
看李元庆并不像是生气的模样,祖大乐也才放下心来,恭恭敬敬对李元庆一抱拳道:“李帅,您的心胸,祖某真是拍马也难及啊!”
……
祖大乐、祖大弼兄弟,与李元庆聊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又商定好了一些具体的交易细节,这才说不出兴奋的离去。
这时,满桂也来到了李元庆的房间里。
李元庆笑着帮满桂倒了一杯茶水,“桂大哥,祖家此事,你不会怪我吧?”
满桂不由苦笑道:“元庆,要说不怪,那还真是假话。说实话,刚听到你说到这事情的时候,我差点都要跳起来。但此时,我却已经明白,你言下的深意了。”
李元庆笑道:“桂大哥。人嘛。其实就是这个道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取长补短嘛。再者说,我有了好处,还能没有桂大哥你的?”
满桂笑着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元庆,这事儿,怪我啊。我虽是蒙古人,但在这方面,却没有祖家的路子更广……”
李元庆笑着递给满桂一颗雪茄道:“大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祖家已经在这里经营了几代人。你我,那才几天啊?假以时日,咱们会比他们差了?”
满桂也转过这个弯来,脸上也露出了释怀的笑意,却忍不住摇头道:“元庆,说实话。若是你在辽西,哥哥我,可就舒坦多了喽。”
……
吃过了午饭,午时刚过,李元庆在满桂的陪同下,带着百多名亲兵,如约来到了王之臣的官厅门口。
官厅这边,早已经有小厮在等候,赶忙恭敬的将李元庆迎到了里间。
昨日那个‘兔相公’小厮恭敬给李元庆端上了好茶,片刻,一身大红官袍的王之臣,也笑眯眯来到了李元庆身边。
“李军门,一日不见,本官忽然有如隔三秋之感啊。”
李元庆忙笑着起身,恭敬给王之臣见了礼,笑道:“经略大人说笑了。卑职可不是美女哟。”
王之臣不由哈哈大笑:“李军门真是幽默啊。”
两人寒暄几句,王之臣笑道:“李军门,本官听说,昨日,你与锦州祖家的人,发生了一些小冲突?”
李元庆早已经是成竹在胸。
山海关就这么大点地方,就算王之臣没有纵览辽西,但在城内,他想知道点什么消息,还是不困难的。
就算是今日早上祖家对他的拜访,王之臣也必有耳闻。
但王之臣不说祖家的拜访,却先说他李元庆和祖家的冲突,拉拢之意,已经是溢于言表。
某种程度上,李元庆其实也非常能理解王之臣的苦心。
从很大程度上来讲,此时的满桂,应该算是他的麾下,而李元庆又与满桂交好,王之臣自然也想将他李元庆,拉拢至他麾下。
只可惜,世间万事,又岂能是这般容易?
李元庆忙笑道:“经略大人明见,卑职与祖家之间,的确是有些摩擦。不过,都是为大明、为皇上效力,卑职会尽力处置周全。”
王之臣的脸色微变。
他是何等精明之人?
转瞬便已经明白了李元庆的深意,李元庆并不想陷入这场纠结的漩涡里啊……
但他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出现了李元庆这么一个能破局之人,王之臣还不想放弃,又笑道:“李军门,辽南风浪大,辽西这边,才是京师门户,国之重器啊。”
如果说刚才那句话,王之臣还有些隐晦,但此时,却完全就是赤果果的要拉拢李元庆了。
李元庆忙拱手笑道:“经略大人的厚爱,元庆真是受宠若惊。只是,经略大人,您也知道。辽西这片地,有点太……太深啊。便是卑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王之臣直勾勾的盯着李元庆的眼睛,脸色已经有些发冷,“李军门,就真没有办法了?”
李元庆恭敬看着王之臣,“经略大人,您心里,不是比卑职更为清楚么?”
“哎!”
王之臣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李军门,国事已经至此,何其艰难,何其艰难啊?”
就算明知道王之臣在演戏,李元庆还是决定试探一下王之臣的态度,“经略大人,冰冻三尺,远非一日之寒那。经略大人若想破局,怕,只得耐住性子,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王之臣不由失笑着摇头,“李军门,你都无法破局。本官,又能如何呢?”
他说着,转过身去,看向了墙上的一副气势恢宏的山水画,但背影,却说不出的苍凉。
李元庆微微眯起了眼睛,却不再说话。
……
从王之臣的官厅出来,已经到了傍晚。
王之臣心中也非常明白,即便他无法拉拢李元庆,却也绝不能将李元庆推到他的对立面去。
此时的国朝,早已经非当年,文臣可直接在大街上,拖了武人的衣服打**。
武人集团的兴盛,明眼人,事实上都已经看出来。
因此,正事儿虽然没有谈拢,但王之臣和李元庆的交谈,还是非常轻松愉快的。
王之臣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三甲及第,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与李元庆就诸多人文、地理、兵事,等诸多方面的事务,都交流了一些看法。
李元庆虽然不看好王之臣,但两人之间的交流,还是非常顺畅的。
王之臣不想得罪他李元庆,李元庆又何尝想得罪王之臣?
一下午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两人之间的这种默契,却已经达成。
那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一路上,满桂看李元庆的神色不太好看,也不敢多说话,只得小心在一旁护卫。
回到下榻的客栈,满桂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元庆,成果如何?”
李元庆此时已经释怀了不少,笑道:“维持现状。”
满桂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元庆,不管你怎么选,哥哥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李元庆看着满桂真诚的眼睛,重重握了握满桂的大手,“桂大哥,有句老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希望,咱们兄弟,能一路走到最后!”
满桂登时哈哈大笑:“元庆,有你在身边帮我撑着,我又去理会这些鸟杂毛、鸟事情干什么?今晚,咱们一定要喝个痛快!”
李元庆一笑:“大哥,今晚的酒,先不着急喝。我有一件事情,要先与你知会一声。明日,我想移驻一片石。”
“呃?”
满桂不由一愣,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元庆,你是想,跳开这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