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庆的自信绝非是狂妄自大,而是他有着深切的把握。
长生岛与大明本土不同。
李元庆与辽西关宁系、包括九边的其他将领也不同。
长生岛孤悬海外,虽毗邻辽南大陆,但大半个河西、整个河东,都是后金军的实际控制地,在陆路上,大明已经不可能直达长生岛,在地理位置上,李元庆已经占据了天然的优势。
至于海路方面,此时大明能威胁到长生岛的,只有三股水师力量。
首当其冲的便是觉华岛水师。
但有着之前觉华岛之役,李元庆只身力挽狂澜,便是朝廷,怕也很难对觉华岛水师如臂使指。
再就是天津水师。
可此时毕竟不是国朝之初啊!
河运的兴盛,海运早已经没落,天津水师就算是砸锅卖铁,怕也凑不齐几艘战船,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
唯一对李元庆有些威胁的,当属登莱水师了。
但之前,李元庆早已经在登莱水师方面,花费了大力气。
此时,沈有容虽然已经卸任,但沈晋却是控制了南北城隍岛区域。
而依照登莱水师的破烂战船装备,怕还没有觉华岛这边先进,只要李元庆想,甚至可以直接让登莱水师出不了南北城隍岛海域!
朝廷能用来控制李元庆的,无非就是大义和粮饷了。
但大义?
大义是个什么玩意儿?能当饭吃么?
粮饷?
李元庆此时有近两千万两银子在手,地瓜的大量普及种植,长生岛基本已经能实现自给自足,又有南洋方面的支持,李元庆又会缺了朝廷这一年三十几万两银子?
还他妈的八成都不到!
不过,若是朝廷用毛文龙、陈忠来分化、打击李元庆,这倒是李元庆不得不考虑的。
但李元庆与毛文龙‘分家’早已经多年,与陈忠‘分家’也已经三年多。
虽然与陈忠在辽南腹地,还有不少合作接触,但以李元庆和陈忠的关系,陈忠要在背后对李元庆捅刀子的几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来,若真到了那程度,就算是毛文龙,也绝别想阻隔李元庆心中的决断!
更不要提,东江的诸多主要将领,都是他李元庆的弟兄!
就算毛文龙要‘大义灭亲’,底下的弟兄们,怕也未必能让他如愿。
而以毛文龙的精明,要让他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决断,怕也绝非那么容易!
至于袁督师和辽西!
若真的撕破了脸皮,李元庆他娘的还管你是个鸟毛的巡抚、督师?有本事~~,那就凭手里的刀枪来说话!!
但这只不过是最坏的程度!
此时,阉党虽是已经掌控了全局,但毕竟,这不是他魏公公一个人的朝廷,更不是他黄立极一个人的朝廷,在上面,还有天启小皇帝呢?
在后面,还有客氏呢!
在下面,还有信王朱由检呢!
再往下,还有东林群党呢!
依照魏公公会过日子的小农性格,他敢对他李元庆明目张胆的开刀么?
不过,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在没有绝对的、掌控性的把握之前,李元庆绝不会贸然,拿自己的小命儿当做儿戏!
不是战争,却必须要当做战争状态来应对!
安抚了杨娇~娘好一会儿,她的情绪这才逐渐提起来一些,亲笔给留守雾雨阁的月娘,写了一封信,李元庆派亲兵马上送到京师。
事已至此,雾雨阁虽说每年都会为李元庆带来二十万两、甚至三十万两的稳定收入,但~,该舍弃,那就必须要舍弃。
正如杨娇~娘的话,只要有人在,一切都可以重来,但人没了,那一切就都没了。
在形势不明朗之前,雾雨阁将会临时歇业,所有姑娘、龟奴,将会尽快赶来这边,与李元庆汇合。
杨娇~娘在雾雨阁已经经营多年。
苦日子出身,她的危机感也是极强。
加之雾雨阁本身需要外出的业务就很多,所以,在车马的贮备上,雾雨阁相当充裕,足有小五十辆马车,就算一次性将姑娘们送过来,也没有丝毫问题。
至于三福客栈那边,李元庆倒更不会有太多担心了。
身为值夜情报人员,真到了刺刀见红的那一刻,李三福、陈闯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更不要提,三福客栈只不过是他们明面上的据点。
送走了送信的亲兵,杨娇~娘也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她的情绪却是很低落,软绵绵的靠在了李元庆身上。
李元庆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将她抱到了一旁的兽皮地毯上。
雾雨阁毕竟是她多年的心血啊,这一下子要放弃,她又怎的能轻易接受?
“娇~娘,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老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在长生岛,咱们还是有很多生意可以做嘛……”
李元庆揽着杨娇~娘的娇躯,对她叙述起南洋的商贸情况,开导她的情绪。
但杨娇~娘兴致却依然不高,眼泪止不住的翻涌出来:“元庆,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雾雨阁这买卖,我,我什么都不会做。雾雨阁没了,我心里好像一下子空了,完全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了。”
李元庆用力亲吻了一下她的红唇,“娇~娘,生意其实都是相通的。又何来会不会之说?雾雨阁这么多人才,此路不通,必有他路。咱们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别忘了,咱们在南京还有分店。若这边不行,咱们便将主力转移到南京。我听说,倭国的小女孩都很白净乖巧,搞些倭国的小女孩去南京,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杨娇~娘大眼睛不由一亮,“元庆,这事情,你怎么不早对我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李元庆一笑:“娇~娘,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等这边忙完了,我陪你去趟倭国,咱们一起去挑好苗子。”
杨娇~娘大喜,痴情的对李元庆送上了香吻,“谢谢你元庆,谢谢你元庆。”
感受着动情的杨娇~娘,李元庆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当然明白杨娇~娘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雾雨阁,不肯安安稳稳的呆在他身边享清福,她还是无法彻底忘记过去,哪怕已经为李元庆生了两个孩子,却还是不能将她和李元庆视若平等……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几千年来,圣人只有孔孟,李元庆对杨娇~娘也有着足够的包容。
但这时,杨娇~娘却忽然想起来,“元庆,这,这南京也是朝廷治下,万一……”
李元庆一笑:“娇~娘,此事,你尽可不必担心。我已经决定,在未来一两年内,在南京区域,设立据点。届时,整个南京城,将会完全处在长生营儿郎的武力威慑之下,那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杨娇~娘不由大喜,温柔的靠在了李元庆怀里。
李元庆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眼睛微微眯起来。
大明这个朝代,与汉、唐、宋相比,在军事、政治上,似乎并无太多出彩之处,但她却是华夏历史上最后的汉人封建文明高峰。
如果大明朱氏皇族真的不可避免的要腐朽的死去,李元庆却也要尽力为大明的万里河山,保全一颗明珠。
京师。
李元庆实在是无能为力。
但~~,南京,李元庆却是有不少的把握。
南京背靠长江,水路极其发达,但江口地区,却并未得到太多有效的开发。
在大陆上,李元庆自然不可能做太多手脚,但在江口和长江内,李元庆却是大有可为。
尤其是崇明岛,以此时李元庆的身份和财力,要拿下来,问题并不算太大。
甚至,若是朝廷不允许,李元庆也可以让约瑟夫,或是彩子,以随便哪个国家的名义,把崇明岛租下来,就像葡萄牙人在澳门,哪怕是只租上几百亩地呢。
只要有了据点,以大明当下的政治意识形态,用银子开道,敞开南京的商路,那还有困难么?
正在思虑间,李元庆却忽然发现,杨娇~娘已经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儿一般,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眼角边,还残留有一丝泪痕。
李元庆轻轻吻干她的泪痕,小心将她的娇躯放下,给她盖好了两床柔软的鹿皮毯子,让她躺的更舒服些。
轻轻握着她最熟悉的小手,刚要在杨娇~娘旁边躺一会儿,门外却忽然有亲兵禀报:“将军,陈将军过来了。”
李元庆忙看了一眼杨娇~娘,好在,这亲兵的声音不大,又或许是杨娇~娘太累了,她没有醒过来。
李元庆蹑手蹑脚的站起身来,小心来到了帐外。
不远处的空地上,陈忠已经翻身下了马,正脱掉了手套儿,正在用力搓着双手哈气暖和。
不远处,他的四五百亲兵似乎都过来了,‘哗啦啦’一大片战马,正在洁白的雪地上,不断的打着响鼻。
亲兵几乎也都跟陈忠一个动作。
李元庆忙快步迎过去,“大哥,这,这是怎的?”
陈忠嘿嘿一笑:“元庆,昨日我便想走,可他娘的晚了一步,城门关了,只得今早才动身!怎么样?没事吧?没受委屈吧?”
看着陈忠真诚的眼神,李元庆重重点了点头,半晌,这才笑道:“大哥,我没事。对了,昨日,你面见魏公公情况如何?”
陈忠脸色也冷下来,“元庆,这狗日的老腌货,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啊!元庆,现在,京里怕是人人都知道,咱们兄弟失势了啊!”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半晌,才道:“大哥,此事,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陈忠当然明白李元庆的意思,不由大笑道:“元庆,你把我陈忠当成什么人了?若没有你,早在镇江时,我便该陪着兄弟们一起上路了!又哪能有今天的荣光?”
说着,他重重握了握李元庆的手,“元庆,你休要多说!别人,我陈忠不管!但~,你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亲兄弟!有人要对你下手,那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要来硬的,得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陈忠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李元庆却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其中的力度。
陈忠虽然发福了,虽然喜欢享受了,但~,他毕竟是辽地的汉子,他的本心,还没有变!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
半晌,李元庆重重握了握陈忠的大手,哈哈大笑:“也好!也好啊!大哥!咱们是兄弟,要风光,那便一起风光!要上路,那便一起上路!不过,有人想对咱们兄弟下手,那得先看看他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