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婆子登时一愣,没想到李元庆的态度骤然变化这么大,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她也不是常人,愣了片刻,忙笑道:“爷您真是说笑了啊。老身姓曹,街坊邻居都唤我一声曹二娘。爷您有什么吩咐,直管吩咐老身便是。”
李元庆笑着点了点头,“二娘?呵呵。这名字不错。对了二娘,爷我还真有点事情,想要麻烦你。”
曹二娘忙笑道:“爷,您请直说。老身洗耳恭听。”
李元庆一笑,“二娘,你在镇江城是熟脸,我初来乍到,想请咱们镇江城的士绅们吃顿饭。这件事,就麻烦二娘你来替我安排吧!”
曹二娘一怔,脸部不由一变,但李元庆说的冠冕堂皇,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愣了片刻,声音有些颤抖道:“爷,奴婢,奴婢马上去办此事。”
听到她换了称呼,李元庆淡淡一笑,“二娘,你不必紧张。老话说得好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只要你安心替我办事,我自会保证你的安全。”
“是。是。谢爷恩典,谢爷恩典。”
………
看着曹二娘带着几个丫鬟离去,李元庆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
镇江城此役在战事上虽是顺利,但想将其坐实,化为己有,远非表面那么简单啊。
天启元年,毛文龙之所以能顺利攻克镇江城,几乎是兵不血刃,其中有一个最关键的因素,就是得到了城内心向大明的豪绅们支持。
但此时,四年已经过去,刚刚出生的婴儿,已经都会跑了,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
当年,镇江城破,城内无数豪绅、百姓,惨遭后金军屠戮,李元庆虽也做的不够地道,但相比毛文龙,他无疑要好上不少……
换句话说,此时,毛文龙在镇江城的声望,远非辽地其他地区可比,或者说,他在镇江城的名声,已经臭了……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镇江城的百姓们。
城头变幻大王旗。
对老百姓而言,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痛苦之事。
尤其是后金这种化外蛮夷,屠城简直就像是家常便饭。
毛文龙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老百姓们几乎手无寸铁,又怎的可能与凶神恶煞的八旗铁骑抗衡?
就像是后来两广的新会。
新会百姓在抵抗反清的汉人武装势力时,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比对抗满清还要激烈十倍,对自己的同胞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们已经被满清惨无人道的屠城吓怕了,想给自己的宗族留下一些余脉、烟火?
李元庆非常明了,此时的镇江城,即便有辽南和东江的五万大军,但想要死守,还是非常不现实。
此时,虽有天启元年后金的屠城,但因为李元庆和东江本部的逐渐强大,后金在辽东区域也实施了‘收缩’战略,这使得周边区域大量的百姓们,都拥挤在镇江城,此时城内的丁口,至少不下五万之众。
好不容易,费尽了心思,这才打下了镇江城。
以前,李元庆是没有能力,也没有选择,只能选择明哲保身,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儿,但此时,李元庆已经有了左右乾坤的余力,他必须要对镇江城的百姓们负责!
更要为大明和华夏民族负责!!
………
在中堂客厅里的软榻上小憩了一会儿,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牛根升正守候在一旁,见李元庆醒了,他忙上前小声道:“将军,此战的伤亡和战果已经统计出来了。”
说着,忙将一叠文册,恭敬递到了李元庆的手里。
李元庆舒缓了一下手脚,打开文册扫了一眼,眼神一时有些阴郁。
此战,长生营方面,有近七百人的伤亡,其中,阵亡者超过了三百。
他们多数是长枪兵,死亡的原因也很直接,都是在与后金骑兵的对冲中,被战马撞击、踩踏而死。
而很多伤兵们,轻则断胳膊断腿,重的,怕是五脏六腑都有毛病。
陈忠那边因为不是主攻,入城晚一些,伤亡要小一些,大概在五百人左右。
张攀那边也在两百人左右。
毛文龙的亲兵序列伤亡寥寥,只有几十人。
主要是他们并未在第一时间便加入战事,大多数伤亡者,都是在后来入城清缴后金余孽时,受到的损伤。
但有得必有失,此役的战果方面,所获也是颇多。
明军一共剿首鞑子首级两千一百多级,其中,真奴超过了一千级。
这绝对可以说是近年来明军少有的大胜了!
更关键的是,明军收复了镇江。
这要是报到朝廷里,毛文龙这边,无论功绩还是声望,必将更上一层楼。
加之城内诸多的物资、财货,这些伤亡,似乎也不那么刺眼了啊。
李元庆忽然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地位的升高,他对生命,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敬畏。
这可不是个好苗头啊……
“根升,辛苦了。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晚上我喊人来叫你。”李元庆用力拍了拍牛根升的肩膀。
亲兵统领的位置及其重要,在没有参谋部的情况下,他就相当于李元庆中枢调动的核心,自然得不到片刻休息的时间。
牛根升忙恭敬点头,“谢将军。”
片刻,他却忙低声道:“将军,念儿姑娘也进城里来了。现在就在城中大帐休息。”
李元庆一笑,“我知道了。”
………
李元庆来到官厅前院,毛文龙已经起来了,而且精神头极好,正在官厅中凝望着沙盘。
李元庆也不得不佩服毛文龙的精力,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元庆见过大帅。”李元庆忙笑着上前对毛文龙行了礼。
毛文龙一笑,“元庆,这么快就起来了?我以为你还要多睡一会儿。”
李元庆也一笑,“大帅,什么时候能鞑子灭了,咱们就都能睡个好觉了。”
毛文龙不由哈哈大笑,“我也很期待这一天啊。”
李元庆笑着点点头,“大帅,本部主力方面有消息过来了么?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毛文龙闻言精神不由一振,“很快了,他们已经距离镇江不足五十里。估计,晚上先锋就能到了。”
李元庆也是大喜,“本部主力到达,咱们守卫镇江城,便又填了一大半把握。”
两人寒暄一阵,将一些基本的军务和政务通了一遍气,李元庆也将他筹谋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帅,关于镇江城的百姓,我想全部迁徙。”
毛文龙一怔,眼睛不由微微眯起来,片刻,他这才缓过神来,“元庆,镇江城此时怕不下五万百姓,江水又已经封冻。这件事,难啊。”
李元庆本以为此事还要在毛文龙这里费一些周折,却没想到,毛文龙居然这么容易便过了。
看来,毛文龙也看的明白,想守住镇江城,此时还不现实啊。
毛文龙看李元庆的神色,也明了李元庆的心意,他长叹息一声,有些苦笑的道:“元庆,我明白你的心思。说到底,是我毛文龙对不住镇江城的百姓们啊!对于此事,你有什么计划?”
李元庆思虑片刻,这才道:“大帅,为今之计,只有先抚慰民心。待本部主力赶至之后,再行计较吧。”
毛文龙沉沉的点了点头,“也好。对了,元庆,今夜的宴请,可以让马公公和魏良、张启亮他们做主。”
李元庆一愣,片刻,不由也明白了毛文龙的心思,忍不住赞叹道:“大帅,英明啊!”
两人相识一眼,不由都是一笑。
………
时已至傍晚,天色渐渐朦胧了下来,连绵的雪片依然没有停止,昨夜的喧嚣早已经散去,整个世界,又被裹上了一层洁白的银装,仿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了,天气也越来越寒。
后世时,李元庆曾经多次来过东北,寻常的寒冷天气,也就在零下20度左右。
但此时,因为受到小冰河的影响,天气要比后世冷上许多。
尤其是一早一晚,李元庆估摸着,气温最少在临下30度,甚至更高。
因为有毛文龙的存在,李元庆并没有选择入驻官厅,而是在官厅门口的广场上,扎下营帐来。
念儿在上午已经入城,李元庆来到大帐内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几个小菜,温好了两壶酒。
李元庆不由一笑,“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
念儿俏脸一红,小声道:“我跟亲兵大哥们打听的。爷,晚上有酒宴,您先多吃点垫垫肚子。要不然,这天这么冷,吃坏肚子可就麻烦了。”
李元庆笑着点点头,握着念儿的小手,将她拉近怀里,笑道:“念儿,你有心了。”
念儿一笑,忙从李元庆的大腿上起身,“爷,婢子服侍您吃饭。”
菜很简单,一盘炒干豆角,一盘炒鸡蛋,一叠咸菜,还有一盆蒸腊肉。
看着虽不好看,但却非常可口,尤其是营养丰富,最适合在这种深冬里,储备能量。
不多时,李元庆已经吃了个大半饱,大手亲昵的摸着念儿的脸颊,宠溺道:“现在咱们安全了,不用再颠沛流离,好好在这休息。晚上等着我。”
“嗯。”
念儿俏脸一片羞红,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李元庆,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想了一下,却仿似又不敢说出口了。
李元庆一笑,宠溺的握着她的小手,“跟爷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么?”
念儿心下大定,俏脸上的欣喜根本遮掩不住,但片刻,却似是有些幽怨,小声道:“爷,听,听说您看上了一个侍婢。婢子要不要,要不要先去跟她打个招呼?”
李元庆一愣,面色瞬间有些阴沉。
“爷赎罪。念儿再也不敢多嘴了。”念儿被吓了一大跳,慌忙跪倒在地上,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黄鹂。
看着她止不住颤抖的娇躯,李元庆忽然一笑,抓住她的小手,一把把她拉进怀里,“爷我有这么可怕么?这件事……”
李元庆本想问她听谁说的,但想了一下,却笑道:“等下,你派人把她招到这里来,好好教教她规矩。记住,她只是最低下的侍婢,你才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