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下半年,奇袭镇江之后,李元庆曾经在镇江城呆了近小半年,对城内的地势非常熟悉。
镇江城内一共有两处军营,一处北门附近,控制北门和东门的形势,约莫有七八千人的规模,另一处,位于西门附近,万人规模左右。
李元庆当年就在北大营驻扎。
此时不比后世,更改城市的建筑格局,划一片开发区,用推土机推过去就行了。
想要扩建军营,需涉及到方方面面,不仅容易滋生巨大的矛盾,对人力、财力的消耗也是极大。
尤其是后金军还要养马。
在这方面,自是要付出更多。
此时,城内的情报系统已经联络不上,但李元庆却完全可以凭借经验推断出,城内后金军驻军的规模,绝不会超过2万人。
现在这么短时间就冲过来的,只能是西大营的后金军守军。
与后金军交战多次,李元庆非常明了,这些狗鞑子,还充满了原始的兽性,想要在与他们的交战中获得上风,只能比他们更凶,先把他们的锐气砸下去,让他们害怕,把他们从狼变成狗。
风雪依然飘摇个不停,天地间一片苍茫,但南门城墙这一段的拿下,却给了李元庆最强的底气。
“给老子顶上去,灭了他们!”
李元庆有些嘶哑的大声咆哮。
前方的儿郎们早已经准备多时,瞬间,房顶上、城墙上,数不尽的鸟铳兵一起开火,火光涌动,硝烟弥漫,直奔向前方街道上冲过来的后金军骑兵。
“将军万胜!长生营万胜!”
“万胜!万胜!”
长枪兵儿郎们也喊起了最熟悉的口号,高呼着顶上前去,与后金军骑兵形成了对冲之势。
一时间,战场一片噪杂,硝烟弥漫,血雾升腾,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非。
李元庆和毛文龙站在外城墙上,虽然位置足够高了,但前方还有宽阔的瓮城阻隔,一时间也看不清前方局势。
“大帅,您先在这里暂时休整。卑职去内墙上指挥。”
事情紧急,李元庆也来不及跟毛文龙多解释,急急就要奔向内墙。
毛文龙这时也冷静下来,“元庆,咱们一起。已经破了城,我就不信了,狗鞑子还能翻了天?”
李元庆一愣,瞬间不由大喜,“大帅,走!咱们一起!”
毛文龙也是哈哈大笑,“元庆,这还是咱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啊!”
………
李元庆和毛文龙急急攀上了瓮城的内城墙,战场的局势瞬间清晰了不少。
南门附近,一共有三条东西街道,沿城墙一条南北街道。
此时,就在这沟壑纠葛之间,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身影,后金军的马群拼死冲锋,而明军则是死战不退。
街道上原本被晶莹白雪覆盖的白色,早已经是一片狼藉,顺着深夜凛冽的北风,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毛文龙的眉头不由紧紧皱起来。
他已经想到了战事会很惨烈,却万万没有想到,战事居然能这么惨烈。
明军虽有鸟铳兵的火力支持,但后金军已经发了疯,急急想夺回南门,长生营的长枪兵们,完全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堆积起了一道血肉的防线。
但形势太过混乱了,毛文龙纵使有心,却也根本无力。
这般形势,谁先退半步,就会引起海啸般的连锁反应,将同伴至于危险之地。
整个战场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马蜂窝,别说没兵了,就算是有兵,毛文龙此时也根本插不上手。
身后,明军的主力还在源源不断的朝着城内涌进来,而前方,后金军亦是如此。
对于镇江城,谁也不想放弃。
身边,李元庆的长生岛总兵战旗和‘李’字大旗迎风招展,毛文龙的东江战旗和‘毛’字大旗也是挺立风中。
这些林立的旌旗,就是明军最大的底气,他们就仿若飞蛾扑火,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蜂拥朝着前方的后金军扑过去。
“元庆,鞑子很凶啊!咱们必须要想个办法啊!这样下去,儿郎们的伤亡实在太大了啊!”
事到如此,便是毛文龙,也开始为李元庆心疼起来。
这可都是些好儿郎啊。
在这里折损太多,这……
李元庆英挺的脸孔上却并没有太多表情,从计划攻城的那一刻,他早就料到了,这场战事,将是他从未面对过的严峻考验。
这也是明军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由防守变为进攻。
但李元庆非常明了,己方已经占得了先机,后金军绝不可能比己方好受太多。
狭路相逢勇者胜!
现在,就要看谁更狠了!!
“大帅,鞑子势头很猛,必须要把他们的势头压下去!我相信儿郎们!来人,传我军令,所有人都有,继续往前逼近!”
“是!”
亲兵们也都有些红了眼,迅速将命令传达到了一线。
感受到了李元庆的威势,明军瞬间士气如虹,“万胜、万胜”的呼喊,简直响彻云霄。
在苍茫的风雪中,只看得密密麻麻的红色战阵,犹如卷入城中的潮水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朝着前方逼近。
毛文龙一时不由叹为观止!
以他的阅历、眼色,自是一眼就能看得出,即便面对后金军的精锐骑兵,李元庆的长生营这边,竟然已经有了能与他们正面抗衡的能力。
虽然长生营的损失同样巨大,但在锋锐上,却已经丝毫不逊色与后金军。
甚至,在勇武上,长生营的儿郎们这边,仿似还要占到一些上风。
这……
毛文龙忽然发现,他还是小瞧了李元庆的实力啊!
长生营如此精锐之军,人数虽少些,但本部方面,却早已经无人能及了!
李元庆此时自是没有时间理会毛文龙的心思,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他也没有打算保留。
若不能尽快吃下镇江城,一旦等后金的其他路援军赶至,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眼见后续明军主力冲进城内的越来越多,前方,长枪兵儿郎们也暂时抵住了后金军的威势,李元庆的嘴角边忽然露出了一丝凛冽的冷笑。
片刻,他大呼道:“牛根升!”
“卑职在!”
牛根升赶忙风一样奔到了李元庆面前,恭敬单膝跪地。
李元庆一把扯住他胸口的衣襟,低声喝道:“前面中间主街,你,亲自带领投手们上去!把他们给老子灭了!”
“是!”牛根升怎敢怠慢?大手一挥,召集十几个亲兵,“儿郎们,跟我走!”
………
此时,在内城方向,主街一里多之外,代善和阿敏也有些急红了眼。
“狗奴才,快,快顶上去!冲散他们!谁敢退后半步,老子非要切了他的脑袋当球踢。家眷尽数给披甲人为奴!!”
阿敏像是狮子一般,有些绝望的咆哮着。
家眷赏给披甲人为奴,几乎是比直接处斩更为可怕的惩罚。
所谓的披甲人,基本上都是深山老林子里还没有开化的原始人,不仅生活条件恶劣,基本上还处在茹毛饮血的时代。
若是女眷赏给他们,用屁股想,各人也都能知道后果。
这些后金的勇士们谁也不敢怠慢,发疯一般往前冲。
一旁,代善却是已经冷静下来。
他也意识到,李元庆既然决定攻城,必定报定了必克的决心。
此时,李元庆已经占得了先机,想要从他的身上讨到便宜,哪有这么容易?
按道理,此时最明智的方案,就是果断撤退,利用后金军的机动性,果断甩开明军,待缓过气来,再做计较。
可惜啊。
镇江城的位置实在是太关键了。
不论是代善、还是阿敏,他们根本不敢放弃镇江城,否则,即便他们是大贝勒,怕也绝无法承担老奴的怒火!
代善牙根子都咬的生疼,但此时这般态势,他只能咬牙挺下去了。
只能希望他的勇士们争气,灭掉了明军的锐气,将赶他们赶出城去!
………
此时,在纵贯南北门的东西主街上,战斗彻底进入了白热化。
伴随着‘砰砰砰’连绵不绝的鸟铳声,长生营的长枪兵们,犹如一片片连绵的赤潮,在熟悉的‘万胜’呼喊声中,不断的朝着后金骑兵冲刺。
后金军方面,骑兵的威势虽猛,但摄于地势,他们根本无法让战马冲起最快的速度,加之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严重影响了战马的脚步,他们只能依托箭雨,在远距离对明军造成杀伤,也不敢再贸然往前冲。
站在李元庆的高处望去,雪夜映衬下赤色的明军洪流,缓慢却强有力的持续朝前逼近,而杂色的后金军战阵,却像是开始萎了一般,节节败退。
这时,明军战阵后方,有一队百来人的队伍,正急急奔了过来。
“兄弟们让一下!投手兄弟们来了!”
有亲兵大声呼喊。
投手们虽是长生营的新生部队,但他们的威力,在之前镇江城外的土墙下已经得到了验证,他们虽大多都是普通军士,却是享受小旗的待遇。
儿郎们对他们也不再陌生,更知道,这是将军新组建的王牌队伍。
此时,街道虽是狭窄,但随着各部军官的大声呼喝,很快,前方就挤出了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小道儿。
牛根升亲自带着这百多号投手,急急冲上了前方。
这些投手们,各个身材粗壮,浑身缠满了黑不溜秋的东西,看着似乎有些罗里罗嗦的,但他们脚步矫健,动作极快,很快,便已经冲到了前方,不见了踪影。
一个辅兵忙问身边的甲长道:“李爷,这些投手大哥们,他们身上绑的的是什么呀?看着怪渗人的?”
这甲长是战兵序列刚刚调过来辅兵队伍,虽被称为李爷,但实际上,他还不到20岁。
这也是长生营的老传统,以老带新,融会贯通。
有着平日里严格操练的底子,这些辅兵们虽无战阵经验,但从最基层的甲长开始,尽是老兵带队。
在这种残酷的战场环境下,长生营体系依旧牢固,就算是新兵,也只能挺起胸膛往前冲,融入大势!
所以,即便这种硬仗要死不少人,但对李元庆而言,他丝毫不虚!
有着他的这群老弟兄们充当底子,比暴兵,他又怕谁?
此时,看着这比自己还要老成一些的辅兵,这甲长不由一笑,“这东西啊呀。这可是宝贝啊!哼!区区狗鞑子,竟然也想螳臂当车,阻挡我长生营的脚步?”
土墙之战时,他身为长枪兵,就在阵前,自是将一切看得清晰,更明了将军新研制的手榴弹的威力。
说着,他忽然一笑,“张兄弟,别着急,待会你就知道了。这场仗,咱们赢定了!”
但他话音刚未落,前方忽然传来‘噗噗噗’一片,他最熟悉的爆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