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上午,船队顺利驶出了江口,停靠在东岸朝鲜境内一个废弃的小村庄内暂时休整。
这几年时间,辽东战事密集,大江流域的朝鲜方面,也是民不聊生。
此时,除了义州、盐州、铁山这种有些规模的‘大城’,在鸭绿江东岸地区,几乎很难看到朝鲜人聚居的村落。
其实想想也就释然。
后金将这些朝鲜人当杂役,毛文龙这边怕要更狠,加之朝鲜内部,大局刚刚平稳,陵阳君屁股下的宝座还没捂热乎,光海君留下的余孽还没有清理干净,他们又怎的有太多时间和精力顾及这边?
但这些事务,显然不在李元庆的管理范畴。
这就如同一面光滑的镜子,不将其打的粉碎,又怎的可能有收拾残局的机会?
这个小村子位置不错,正处在江口的平原地带,南北皆是密密麻麻的密林子,东面,则是一座起伏的小山。
加之在海岸这边,刚好有一个弧度刚好的小海湾,正适合船队的停泊。
李元庆和陈忠、张攀商议一下,当即便决定暂时将营地先安在这边。
在安营扎寨方面,不论是长生营、还是陈忠部,都已经有了很深的经验,随着李元庆命令的下达,各项事务迅速有条不紊的布置下去。
李元庆和陈忠、张攀三人也下了船,站在海岸附近的一块大礁石上,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此时,天空中依然飘着细碎的雪花,整个世界被铺上了一层银装,蓝色的大海,白色的地面,白绿相间的森林,还有远处高低起伏的小山,着实有一种童话世界般的感觉。
“呵呵。这里风景当真不错。若是没有这些狗鞑子作孽,能在这里修养下半辈子,也是人生美事啊。”
张攀笑眯眯的看着两人,颇有些感慨的道。
陈忠不由笑道:“老张,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啊?这才到什么时候?就想到要养老了?”
张攀笑道:“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心里忽然就有这样的感觉呢。元庆,你在想什么?”
李元庆一笑,“张大哥有句话说的倒不错。若是有闲暇,在这里建个庄子,倒着实是个享受的好地方。可惜啊!咱们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本。”
李元庆说着,看向北面,目光有些阴沉,“鞑虏未灭,何以为家?咱们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啊!”
两人不由都是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张攀道:“没错。什么时候把这些狗鞑子清理干净了,咱们才真正有休息的机会啊。”
三人在这边闲聊着,营地方便的事物却在飞速进行,火兵们已经支起了炉灶,准备开火做饭。
此地虽非战区,但李元庆对营地的防卫工作却依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三人说笑了一会儿,李元庆便和陈忠、张攀分别去视察营地。
此时,大江虽未完全封冻,但天气已经冷下来,按照这般态势估计,不出十天,整个大江封冻,应该不难。
这一来,后金军便有了直面朝鲜的机会。
海岸这边的封冻,比大江封冻要稍微晚一点,但也紧紧是晚一点而已,下一步,究竟要如何,李元庆三人,依旧并不得轻松。
不过,李元庆却并不着急,后金军即便兵强马壮,但他和毛文龙,也早就严阵以待,加之朝鲜方面,一直视大明为正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李元庆反倒怕老奴生了怯心,不来打朝鲜。
主要是此役,陈忠和张攀虽是得了不少好处,但李元庆和长生营的儿郎们,却是赔本的买卖,即便将大部分首级,都卖给了陈忠和张攀,但这点银子,区区几万两而已,远不能与此次出征的开销相比。
而一旦战火蔓延到了朝鲜境内,李元庆也有了更光明正大的理由,掠取朝鲜这边的资源,以及年轻的朝鲜女人。
从中午一直忙活到傍晚,营地的规格基本上已经成型。
船上虽也很舒坦,但毕竟比不得陆地,李元庆也需要一个支点,跟毛文龙取得联系,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多日的疲惫,李元庆今晚本想早些休息,但刚刚躺下,帐外却有亲兵禀报,张攀和陈忠求见。
两位老兄弟的面子,李元庆自然不能不给,忙穿好了衣服,来到了大帐。
张攀和陈忠都有些尴尬,尤其是张攀,直接有些不敢看李元庆的眼睛。
李元庆不由一笑,“两位大哥,咱们兄弟还需藏着掖着么?有话直说便是。”
“呃?是。”
张攀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忙笑道:“元庆,这件事,这件事倒是我不地道了。是我硬要拖着老陈过来。主要是,主要是我,我想这些时日,应该暂时没有战事,咱们是不是,是不是可以一块练练兵?”
陈忠嘿嘿笑道:“元庆,咱们此次带了这么多辅兵,浪费了这个机会,岂不是老天爷就要骂咱们?”
李元庆瞬间便明了了两人的意思,不由一笑,“两位大哥,此事,我也有思量。本来,我想明日再与你们商议,想不到你们两个比我还急。这样,从明日开始。所有辅兵,全部并入战兵序列,一起整军合练!”
“嘿嘿嘿!这太好了啊!”
两人都是大喜。
张攀更是嘿嘿直笑。
他早就知道李元庆的练兵之法凶悍,眼馋已久了,此时,终于得到了机会,更是能将他那两千缁兵转化为本部,他又怎的能不兴奋?
李元庆却一笑,“此次,不只是辅兵,包括军官们,我也有新的安排。”
“呃?”两人都是一愣。
李元庆却笑道:“两位大哥,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情,咱们明日再谈。”
陈忠和张攀虽然心里都痒痒的紧,但李元庆不说,他们也没办法,只得惺惺离开,期待明日早些到来。
………
次日清晨一大早,悠悠的鹿角号鸣便在营地里响起。
三部军兵,正式整合在一起,开始按照长生营战兵的要求,正式合练。
而千总级以上的军官们,则是被聚集到了李元庆的大帐,共同商议军务。
大帐内,摆着一副巨大的沙盘,李元庆笑着扫视众人,“诸位,关于我军接下来的行动,尔等有什么想法,尽可直言。”
三部将官聚集在此,足有五六十人,大帐虽不小,但一时却显得有些拥挤。
关键是此时三部混杂,即便李元庆和张攀、陈忠已经很亲密了,但涉及到方方面面,军官们一直都不敢多言。
李元庆一笑,“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便是,说错了,也没有关系。”
陈忠有些不爽,指着他麾下本部的将官们道:“你们这些兔崽子,平日里不都是挺能咋呼的么?怎么了?现在哑巴了?郇猛,你出来,你先来说。”
“呃?”
郇猛不由一愣,没想到自家将军点了他的名,但这个时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忙笑道:“几位将军,卑职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只要几位将军发话,卑职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去去去去去!什么时候了,你个狗日的还在这里拍马屁?给老子滚远点。”
本以为郇猛能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给他争争面子,谁知道,这小子上来就是一顿马屁。
陈忠不由大怒,却也没有太多办法,忙看向李元庆,“元庆,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便是。这,这闹的,儿郎们没有目标啊。”
李元庆一笑,看向许黑子,“许兄弟,你来说说吧。”
许黑子点了点头,出列来到沙盘前道:“镇江此战,我军虽处于逆境,但多少也都有些收获。这几天,我也在想。如果我是老奴,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取舍?众位兄弟都知道,现在毛帅已经撤到了铁山区域,而我军也来到了朝鲜境内,下一步的主要议题,便是老奴究竟会不会侵入朝鲜。若是侵入,我军该如何应对?若是不侵入,我军又该如何应对?”
许黑子这番话一出,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镇住了,陷入了思虑当中。
李元庆和许黑子相识一眼,不由都是一笑。
事实上,早在今天早上早些时候,会议召开之前,两人便已经提前有了一番深入交流。
这其实也是李元庆思虑了良久、却一直没有付诸实施的一个策略,那便是成立参谋部。
俗话说,‘一人计短,众人计长’。
有着后世的经验,李元庆确实可以在大势上把握着方向,但一个人再强,能量终究是有限的。
像是李元庆此时这般,军政大权一把抓,看似风光无限,却也消耗掉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后世时,不论是杭州马哥、还是小米雷哥这些大佬们,一直在强调一个概念,‘制度,人尽其才’。
在大势上,李元庆自是要牢牢掌控着方向,但具体到琐碎的军务,具体到复杂的内政,李元庆显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参谋制在后世时,早已经很成熟。
比如现在,若是有军官们可以提前将战局的发展做好规划,提前筹谋,无论是李元庆本人做决断,还是儿郎们去付诸实施,都会省却了很多力气,也更能保证儿郎们的安全和己方的主动性。
万一遇到麻烦,可以随时根据参谋们提前制定的方案来调整,又怎能不事半功倍?
说的再直白一点,这就是要成立一个有丰厚战争经验、又有智慧的智囊团,分担主帅的压力,将任务更明确。
良久,孔有德出列道:“将军。依卑职之见,我军不宜贸然进入朝鲜腹地。我长生营虽有军阵之忧,但此时天气恶劣,后金主力又尽至。没有到最坏的程度,我军不宜先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卑职的意见,我军可以先逼近铁山,一边整军,一边静待事态的发展,随时调整,让儿郎们可以休养生息,根据形势,做出更正确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