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接近深夜了,夜风很是清冷,有些湿漉漉的,吹在身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一阵微风略过,带起了地面上的不少湿气,硕托不由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这狗天气,他娘的,你也想跟二爷作对么?”
硕托狠狠啐了一口,走到前面一块大石头上,用力灌了一大口酒。
酒精的辛辣味道在五脏中打了个回旋,一阵热气忍不住从胸腹中升腾起来,硕托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他一只脚用力踩在这大石头上,看向远处复州城的方向。
或许是今天的洪水作祟,今夜,有些雾气,虽然月亮还算通透,但在此时看过去,白天清晰的复州城,此时却有些云雾缭绕的,就仿似是传说中的仙境。
“狗日的李元庆,就会装神弄鬼的。你这卑贱的泥堪,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你会落到二爷的手里。二爷保管让你试试二爷的手段。”
硕托又用力灌了一大口酒,极为不爽的打了个饱嗝。
作为老奴的直系血脉,硕托身份可以说是相当的尊贵,其家族,也是无尽的荣光。
但硕托却深深明白,家族的荣光,跟他屁的关系也没有。
这都是他的阿玛和大哥创下。
在沈阳,别人一听到他硕托,都会恭敬的称一声‘二爷’,刚开始,硕托还觉得倍有面子。
但慢慢的,他却明白了,别人的尊敬,并不是为了他,而是因为他的背后有他的阿玛和大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硕托非常讨厌别人称他‘二爷’,而不是像别的奴才那般,直接称呼他大哥为‘主子爷’。
虽然他和他大哥岳托都是贝子,只不过,他这个贝子,跟他大哥这镶红旗的旗主比起来,实在是不够看啊。
此次,跟随父亲代善出征辽南,本来,硕托是准备要大干一场,大杀四方,坐好能亲手手刃李元庆,这一来,不说能混个旗主,但他在镶红旗内的位置,基本就能保证了。
可谁又曾想到,老八带着50多个牛录的各旗主力,数万人的兵力,却是连战连败,让他连复州城的城门都没有摸到一下?
更谈何手刃李元庆?
到现在,更是洪水都没了用,大军又要返程了,这让满心雄心壮志的硕托怎的能接受?
心情极度烦闷,硕托一个劲的灌着闷酒,不多时,他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双脚站在大石头上,身子摇摇晃晃,好像要掉下去一般。
“呃。”
硕托烦闷的打了个饱嗝,喃喃道:“你们这些人,最好都给二爷睁大了眼。早晚有一天,二爷要让你们看看,谁才是大金真正的勇士……”
硕托说着,身子一晃,差点朝着山底下载过去,不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再托大,赶忙小心爬下了石块,准备返回大帐内睡觉,在梦中,寻思收拾李元庆、踩着他的尸身建功立业的好办法。
也只有在梦中,他才会无比畅快。
这时,硕托忽然感觉眼睛一晃,似是有几个人形的黑影,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这黑灯瞎火的,已经过了子时了,山下泥泞地里怎的还可能会有人影?
硕托赶忙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朝下观看。
难道是巡夜的奴才?
也不能够啊,巡夜的奴才谁会傻乎乎的跑到又冷又湿的泥巴汤里?
但这时,硕托仔细去看,却发现,山下的人影没了踪迹,再也找不到了。
“草。难道是鬼?最好来个女鬼,来给二爷解解闷。”硕托烦躁的啐了一口,正准备回身往后走。
但这时,他再一次看到了人影,而且不仅仅是一个,似乎一大片啊。
这些黑乎乎的人影,身上好像都涂上了泥巴酱,又一直压低了身子,沿着南面的一处小洼地走,加之今夜有雾,不仔细看,很难差别。
这,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但就在硕托一愣神之间,山下火光突然涌现,片刻,“砰砰砰”,一阵鸟铳的嘀鸣,划破了宁静的夜晚。
一瞬间,有人在底下用汉语大呼:“杀鞑子啊。狗日的后金贵族都在山上,别让他们跑了哇。”
片刻,又是一阵鸟铳齐鸣,在这宁静的夜空里,简直要震破硕托的耳膜。
硕托即便再迟钝,这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大呼道:“不好了,明狗子偷营了啊。不好了……”
随着硕托的呼喊,一瞬间,山顶后金王帐群方向,一片混乱。
……
此时,在山下,李元庆和陈忠、张盘两大部、一小部,近5500人,已经成功突破了泥泞地面的阻隔,避过了后金守军的眼线,成功突击到了小山之前。
“第一千总队突前,快速冲上去,莫要让狗鞑子的权贵跑了。第二千总队、第三千总队随时接应,快。顶上去。”
山脚一侧的泥浆里,李元庆大声呼喝。
陈忠和张盘也在一旁大声呼喝着,指引着本部人马上前。
从下午就开始筹备,天色刚黑下来,李元庆便动了手。
只不过,为了避过后金的耳目,儿郎们都是从西门出的城,浑身涂满了泥浆,饶了不少远路,花费了很大力气,这才逼到了小山的南面。
此时这般状态,若想要将后金王族一锅端了,按照小鬼子的说法,那便是‘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只是,李元庆三部虽然有近5500战兵,但后金主力的营地,就在小山东面两里之外。
虽然有泥泞阻隔,但此时的泥泞并不是太深,李元庆也不敢保证,这会不会使战马陷蹄。
这般状态,后金王族虽然诱人,但更有效的杀伤后金的有生力量,制造混乱,破坏后金的指挥系统,这才是最实际的。
否则,若不能直接击溃后金的指挥系统,让他们开始组织起有效的反击,那胜负可就难料了。
“冲上去,快,冲上去。”
李元庆不断大声呼喝着,指引身边、身后的儿郎们快速冲上前。
黄国山,孔有德以及近百名亲兵,已经聚集到李元庆身边,牢牢护卫这李元庆的安全。
旁边,陈忠和张盘的亲兵也跟上来,保护着他们的主将。
“砰砰砰。”
随着鸟铳声连绵不绝,明军先锋很快便突破了后金军在山下的第一道防线,直杀向山上去。
这主要是小山几乎无险可守。
后金打的如意盘算是洪水可以直接冲垮复州城。
在计划失败之后,他们打算明天就返程,根本没有在小山底下设置多少防御力量。
毕竟,后金四个旗的王帐都在这里,大营就在附近,谁又敢不开眼,敢来这里找麻烦?
但此时,李元庆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在老虎嘴里拔牙,完全打了后金方面一个措手不及。
这般近距离,有准备打无准备,明军,确切说是长生营的鸟铳兵,占据了绝对压倒性的优势。
后金弓箭手根本无法阻止起有效的抵抗,只能边战边退,朝着山上退过去。
“郇猛,你带人去右路。陈长友,你带人去左路。快,莫要放狗鞑子跑了。哈哈哈。”
眼见形势完全被明军掌控,陈忠忍不住哈哈大笑,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他快步来到李元庆身边,大笑道:“元庆,若是这般顺利,不出半个时辰,咱们便可完全掌控主动。活捉皇太极。”
李元庆一笑,“大哥,须知围三要缺一。我带人围住东面和北面,你在这里守着,让他们往南面跑。”
东面是后金营地方向,也是最容易受到后金军主力侵袭的方向,李元庆自是要揽下这个重任。
陈忠忙道:“元庆,还是我去东面吧。你在这边策应全局。”
此时脚下土地这般泥泞,虽然后金主力的营地就在两里之外,但他们显然没有这么容易过来。
李元庆他们做足了准备,鞋子上都套了干草,不到四里的路,还走了近三个时辰,后金主力那边,若要毛毛躁躁的冲过来,必定少不了苦头吃。
陈忠心里有数,完全不虚。
李元庆点了点头,“也好。大哥,务必小心,千万莫要冲动,以杀伤鞑子有生力量为主。”
陈忠哈哈大笑,“放心吧,元庆,哥哥心里有数。对了,南面的口袋一定要包好。最好抓住几条大鱼。”
陈忠说完,便带着亲兵营和五六个把总、千余兵力,急急赶向了东面。
张盘这时也冲过来,他虽然很想去南面口袋里抓大鱼,但此时,这是李元庆和陈忠两部的功绩,他自然不好觊觎,忙道:“元庆,我这边三百儿郎尽是精锐,也可力守一面。”
战前部署是李元庆和陈忠一人守两面,张盘负责居中策应,充作预备队,看后金贵族们从哪里突围,过来堵缺口。
但此时,明军形势实在太顺利了,看小山附近后金军的兵力部署,恐怕还不到千人。
虽然他们人人有马,但明军鸟铳兵已经卡住了下山的几个最关键缺口,他们被困在山上,妄自骑马往外冲,就是自寻死路。
李元庆知道张盘着急立功,但此时,他也保不准皇太极究竟会从哪边突围。
以张盘这点兵力,若真的碰到后金军突围,他怕也很难阻挡。
“张大哥,你去南面吧。我在这边维持下局势,马上就过去。”李元庆很快做出了决断。
此时这般态势,争功根本没有啥意思。
若张盘真的有这运气,李元庆也乐意成全他。
不过,看这态势,后金军已经被围逼在山上,恐怕直接下不来了。
究竟谁能立下这弥天大功,完全还是看皇太极的选择。
听李元庆居然让他去南面,张盘不由大喜,“元庆,你的恩义,哥哥铭记于心。”
他重重对李元庆一抱拳,带着本部急急朝着南面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