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
后金军主力战阵中。
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岳托,何和礼,一众后金王公贵族,也在密切的关注着城下这边的战事。
此时,看到皇太极的精心筹谋逐渐奏效,莽古尔泰不由大喜,“八弟,李元庆这狗杂种要咬钩了。”
皇太极原本冷峻的面容已经舒展了不少,却淡淡一笑,“五哥,此时还言时尚早啊。”
旁边,何和礼笑道:“李元庆就是条养不熟的狼崽子,有肉吃,他是不会放过的。这些汉军旗的杂役,显然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八爷,您此计已经成了大半。只待时机一到,今日,咱们必定要斩下李元庆的狗头祭旗。”
何和礼虽已经位极人臣,但他已经年近六旬,他也知道,他的时日已经不多。
作为跟老奴同时代的骄子,大风大浪,他见的实在是太多了。
此次,他虽是代表老奴前来督战,但皇太极在此战中表现出来的手段和心智,却让何和礼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他本来的态度。
他虽老了,但总要给儿孙们留下一份前程啊。
皇太极当然明了何和礼的深意,脸上笑意不由更甚,笑眯眯看向不远处的战局。
一旁,代善和岳托父子,表情却都有些阴郁。
岳托想要说些什么,但代善却对他使了个眼色。
岳托明了父亲的意思,此时这般,唱反调可明显不智,他只得闭住了嘴巴,阴沉的看向不远处的战局。
……
复州城下。
这些三旗的杂役推进速度虽然不咋的,但修建工事的速度却不慢,短短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修起了一道一人高的土墙,几步、十几步一段,中间留出了足够的空隙,这是为了后面主力攻城留出的道路。
此时已经进入了初春,天气虽然依旧很寒冷,但并不是冬天那种透彻骨髓的寒冷,而是偏向于残留的阴冷。
尤其此时正是上午,太阳升起,地面的泥土早已经化冻,不再被冻得硬邦邦的,挖土堆墙,并没有冬天那么困难。
城头上,陈忠脸色愈发阴郁,低声道:“元庆,狗日的好性子啊。若再这般下去,等他们工事完善,咱们这边,麻烦可就大了。”
旁边,李元庆一直隐藏在垛口后面,仔细观察着局势,此时听陈忠这般说,李元庆神色也有些凝重,片刻,他忽然笑道:“大哥,这都快一个月了。皇太极辛苦了这么久,咱们总是得给他尝到点甜头才是。后面三个牛录,都是正白旗的精锐,这可都是银子啊。”
后金的军事编制中,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这都是上三旗。
李元庆在辽地混了两年多,却从未斩杀过正白旗的鞑子。
此时这般态势,双方都筹谋已久,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李元庆虽不敢直接与后金军主力野战,但此时有城池的地利优势,即便这些狗鞑子有工事辅助,那又如何?
陈忠也明白李元庆的意思。
想要左右战局,小打小闹,根本不可能有太大的作用,唯有正面硬碰硬,真真正正的来一场,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
只不过,这一来,一场恶战,已经不可避免。
看着身后这一排排挺立的儿郎,陈忠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能在此战中活下来。
李元庆用力握了握陈忠的大手,“大哥,辽地,是我们汉人的辽地。辽南,是由咱们兄弟说了算。”
陈忠瞳孔猛的一怔,片刻,他不由哈哈大笑,“好。元庆,说的好。倒是我老陈舒坦日子过多了,都忘了咱们的日子是怎么来的。儿郎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想要喝酒吃肉睡女人,就给老子拿出你们的本事来。”
身后明军士兵顿时一阵欢呼。
却把城下的鞑子们吓了一大跳,半晌没敢露头。
好一会儿,他们才重新从掩体中出来,继续修建工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渐渐偏移到天空正中,快要到正午了。
底下,后金的工事已经修筑的差不多了,层层叠叠的土墙掩体,已经推到了城下,后面的角楼、云梯,也开始推了过来,到了五十步外,牛皮战车已经开到了城下。
这时,对面不远处响起了悠扬的鹿角号鸣,明显可以感觉到,城下的鞑子精神头为之一振。
片刻,在后面修养了一个多时辰的3个正白旗牛录,终于有了动作,他们迅速铺洒开来,犹如一片银白相见的潮水,迅速向城头这边涌过来。
“来了。”陈忠低呼一声。
真正拼搏的缠斗,并不会让他这种沙场老将有太多畏惧,但之前的等待,便是他,心也是一个劲的‘蓬蓬’直跳。
李元庆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紧绷的神经,一下子也舒缓了不少,摆手道:“儿郎们准备了,把他们放进点再打。”
“是。”命令迅速被层层叠叠的传递下去。
这时,正白旗的千余精锐,已经来到了掩体之中,逼近了城下。
很快,伴随着一阵叽里呱啦的大喝,数百名辅兵,扛着云梯,从掩体后冲了出来,直奔城下。
与此同时,角楼也迅速向前推进,里面的箭雨密集的射向城头。
李元庆举起圆盾护在头顶,一摆手,“开始吧。”
“是。”
歇了许久的鸟铳兵们早已经等不及了,片刻间,“砰砰砰”的鸟铳嘀鸣不绝于耳,直奔向角楼和城下的后金士兵。
但这时,后金军有了掩体掩护,选择的余地更多,加之他们都披着厚甲,硬生生撑着,把几十架云梯推到了城墙上。
这般近的距离,鸟铳兵已经不能俯下身朝城下射击,只能将火力对准了不远处的角楼,直打的这木质角楼火光四溅。
角楼就相当于是移动的碉堡,外面都披着牛皮、鹿皮这些各种工艺加工过的兽皮,里面有坚木衬着,简直就跟钢筋铁甲一样。
这般状态,他们虽然被明军压的喘不过气来,但明军却也很难对他们造成真正的损伤。
而角楼这边,虽然视野不错,但完全被压制,已经很难形成整齐的火力覆盖,基本也废掉了。
双方的远程火力渐渐都失去了效果,李元庆果断的下达了命令,“鸟铳兵退后,刀盾兵顶上来,长枪兵准备。放他们上来。”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城头上两部的鸟铳兵门开始有序的退后,刀盾兵冲上来补位,撑起盾牌,防止被鞑子的弓箭杀伤,而一队队长枪兵,已经开始在他们身后列阵。
城下,正白旗的精锐敏感的抓到了这个时机,他们在角楼和底下弓箭手的掩护下,纷纷朝着城头上攀过来。
陈忠低呼道:“元庆,要不要放滚木、礌石。”
李元庆阴冷一笑,“这些东西都是银子。咱们先省着点用。放他们上来。”
陈忠明了李元庆这是铁了心要跟鞑子肉搏,也不再多言,忙大声呼喝他本部的长枪兵上前。
很快,随着正白旗的精锐攀上了城头,角楼和底下的弓箭手箭雨已经开始大幅度减弱,他们也怕这种‘朝天箭’误伤了他们的勇士。
这时,不远处已经有一张狰狞的脸孔攀上了城头。
他身材不高,但却极为敦壮,嘴里含着横刀,左臂上衬着一块铁质小圆盾,手里还举起一面木盾,背后插着几根各色的小旗子,头戴铁盔,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如同狸猫一般迅敏的翻过城头,迅速将木盾递到左手,护在身前,右手从嘴里取下横刀握紧,一双蛤蟆眼看着眼前一排排严阵以待的明军士兵,嘿嘿嘿的直笑。
是个白甲。
但身后主力位置未至,这白甲也不敢贸然上前,却是用这种近似野兽的方式,嘴里不断发出古怪声音,挑衅着不足十步外的明军。
李元庆和陈忠这时已经退到了长枪兵身后,被众多亲兵簇拥着,观察着城头上局势。
一看这白甲居然如此嚣张,陈忠不由火大,“狗日的,畜生一般的杂种,竟然敢跟老子嚣张?老子非要切了他的狗头下酒喝。”
看着陈忠作势便欲上前,李元庆忙身手拦住了他,“大哥,别急啊。正菜还在后面。”
陈忠一愣,也反应了过来,阴声直笑,“也好。就让这狗日的先活一阵子。不过,先说好了。他的心肝,我要了。”
这白甲虽只是一人,但这种刀山火海中闯过来的气势,的确不同凡响。
周围明军士兵们都很紧张,但一听陈忠这般说,不由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把他们当人看干嘛?
这他娘的就是一群畜生。
杀了畜生好吃肉。
后金战阵中,攻坚战一般都是最为骁勇的白甲、红甲打头阵,身先士卒,率先打开缺口。
此时,他们在登上城头的过程中并未遭到太多抵抗,行程颇为顺利。
片刻间,已经十几个白甲、红甲冲上了城头,后面,各种步甲、马甲正不断往上涌。
李元庆见时候差不多了,不由一阵冷笑,大呼道:“长枪兵,给老子顶上去。”
“是。”
段喜亮早已经在第一线督战,眼见李元庆的命令已经下达,他大吼一声,手中钢刀猛的往前一指,“儿郎们,杀鞑子啊。”
“弟兄们,杀鞑子啊。”
瞬间,他身边百来名长枪兵齐声大吼,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疯狂的冲着这些正白旗精锐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