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厅两侧,火盆烧的‘噼啪’作响,红红的火光,驱散了外面冰冷的寒风,将室内熏烤的温暖如春。
但此时,魏良此言一出,商老六和马管家脸色都是一变。
李元庆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微笑,忙道:“商大人,这是你的职责,没听到魏公公发话么?还不快去把人口文册拿来?”
商老六一看李元庆,李元庆以眼神示意他安心,商老六也反应过来,魏良现在代表的是天子,是朝廷,小胳膊怎的拧得过大腿?忙笑道:“是。卑职这就去取文册。”
看着商老六匆匆而去,魏良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意,“李将军,您知道,很多事情,杂家并不是要与您为难,但皇命在身,杂家这边,也是身不由己啊。”
李元庆忙笑着点头,“魏公公说的是。魏公公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见,卑职也是佩服不已啊。”
两人嘻哈说笑着没有半分营养的话,李元庆刻意讨好,并没有一丝不耐烦。
这反倒让魏良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起来。
他是监军,代表天子,监视、监督李元庆在长生岛的一切所作所为,这是他的职责,但很大程度上,他又与李元庆是一体,李元庆有功绩,他才有功绩,若李元庆一败涂地,他也绝讨不了好。
这魏良虽是魏公公的本家,事实上,他可远没有魏公公的机遇和本事。
李元庆有一点真没有猜错,这位魏良魏公公,在宫中,正是干的掏粪的活计,从十几岁入宫,这活儿一干就是三十年……
若在寻常时候,他根本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但人生,就是个机遇,这厮因为识几个字,恰巧又是魏公公的本家,宫中已经遭遇了数次大清洗,魏公公矮子里面拔将军,便把忠厚老实的他,挑了出来。
而为了这个职位,他也花光了他近三十年的积蓄。
李元庆当然不了解魏良的过去,但魏良却是知道李元庆跟安公公有交情,也很得魏公公的赏识。
魏良已经四十五六,在宫中活下来,早已经磨练成人精,笑道:“李将军,这长生岛有多少人口,您想必比文册更清楚。要不然,您直接跟杂家说吧。翻阅文册,还不知道要闹到啥时候呢。”
李元庆一笑,魏良也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这般时候,李元庆怎的还不明了?忙笑道:“魏公公英明。”
说着,开始跟魏良简要叙述长生岛现在的人口结构和基数。
此时,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积累,加之毛文龙东江本部的补充,以及从辽南逃难过来的辽民,长生岛的人口最基数,已经超过了2万人。
但男丁不足八千,可用战兵,不足三千。
登莱这边的辽民一万余人,青壮有个七八千,剩下的都是壮女和孩子。
这些青壮中,有一部分,都是孤身一人,有家有业的,大概一千多人,还有一部分,他们的家小还在登莱,没有随船队一起过来。
原住的两万余人口,都有文册备案,但这新添的一万余人,还没有来得及安置。
最关键的是,原住的两万多人口,都好交待,但这登州的一万余人,却并不好交代了。
李元庆并没有避讳,直接如实对魏良叙述了构成。
魏良听完脸色也有了一些变化,他忙道:“李将军,这,这个,登州那边……”
李元庆一笑,“公公,登州那边,卑职已经见过抚台袁大人,袁大人对此并没有太多异议。公公,您也看到了,长生岛苦寒,土地又贫瘠,儿郎们和家眷们要吃饱,很困难啊。”
魏良自然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李元庆已经把事情办妥当,他忙道:“李将军,那,杂家该如何跟天子禀报?”
李元庆靠近魏良身边,刻意压低声音道:“公公,登州这些人口基数,现在录入文册,咱们没有这么多人力啊。再者,您也明白……”
李元庆简要将盐场的事情对魏良叙说一遍。
魏良听完眼睛里直放光,在这个时代,私盐买卖就跟后世最暴利的毒品一般,谁见了不想咬一口?
以往,魏良就算是想,却也没有这个机会,但此时,李元庆却是把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但魏良却有些不放心,忙道:“李将军,这,若是上面查起来……”
李元庆淡淡一笑,“公公,此事,您尽可安心。卑职定会处理妥当的。长生岛,也不算小嘛。”
“那,那杂家就按两万人往上报?”魏良有些心虚的看着李元庆。
李元庆一笑,刚要开口,这时,商老六已经带人将文册拿过来,四五个亲兵抬着,怕是得有个百来斤的文册。
“公公,文册给您拿来了?”商老六用力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珠。
他的办公地点,就在官厅前院,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但饶是这般,他还是累的满头大汗。
李元庆笑道:“商大人,本将已经跟公公汇报过了。”
商老六一愣,也明白过来,忙笑着对魏良拱手道:“公公英明,卑职佩服。”
魏良忙求救般看向李元庆。
虽是想唬人,但这厮,显然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魄力。
李元庆也明了这魏良的能力,忙道:“公公,这事情,商大人明天会给您帮忙。再者,您才来长生岛还不到一天,这情报要是发出去,恐怕,皇上那边……”
魏良瞬间便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忙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拱手道:“多谢李将军教诲。杂家险些犯了大错。”
李元庆忙笑道:“公公,您一直伺候皇上,不知道底下事情复杂,当然怪不得您。但这种东西,也没啥巧处,看两眼就明白了。商大人,公公今夜如此辛劳,去,拿100两礼金,给公公买点炭火去去寒。”
魏良忙笑道:“这,这,李将军,这怎的好意思?”
……
魏良拿着礼金高兴离去,商老六有些咋舌,“元庆,这事情,这么快就弄好了?”
李元庆却缓缓摇了摇头,“商大哥,马管事,这批登州辽民的事情,必须尽快处理。明日开始,对他们分流,年老体弱些的,让他们去周边盖盐场,不,让他们都去盖盐场,向南边那边盖。越多越好。”
“是。”两人赶忙记下。
现在这个时节,土地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再去开垦荒地,费时费力不说,也不会有太大成效。
盐场这方面,却没有啥技术含量,就是先盖房子,挖坑烧炉子煮盐,晒盐,马上就要进入寒冬,老挤在镇子周边也不是办法。
商老六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却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他看向李元庆,有些无奈的道:“元庆,咱们的粮食,可不多了啊。”
李元庆早就预料到了这个问题,但真听商老六说出来,还是有些疲惫无力,“商大哥,咱们还有多少粮食?能撑到什么时候?”
商老六道:“如果没有这批登州辽民,咱们撑到来年三月,没有太大问题,但现在,恐怕,也就刚刚能过年吧。”
李元庆点了点头。
现在,他手头已经只有不足万两现银,这天寒地冻的,再去买粮食,加上年节,恐怕又要贵上不少啊。
但即便千难万难,这种时候,李元庆自然不能在底下人面前怯了场,云淡风轻的笑道:“这事情,我有办法。先把这批人口安顿下,过完年再说。”
“是。”
……
送走了商老六和马管家,张芸娘施施然走到了李元庆身边,“哥哥,我熬了点红枣粥,你趁热喝些吧。”
李元庆笑着将张芸娘揽在怀里,把脸贴在了她已经有些丰满的胸口上,感受着她身体上的热度。
近两年过去,当年的小女孩,因为衣食无忧,高居人上,不论身体还是气质,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已时过境迁,但昨日的一切,仿似就在眼前,眼前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带有浓郁青春成熟气息的俏美少妇,但李元庆的眼里,沈阳城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疲于奔命的一幕,却怎的也挥散不去……
张芸娘也感受到了李元庆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她温柔的揽住李元庆的脖颈,将他搂在怀里,小心道:“哥哥,怎么了?可是有不顺心的事情?”
李元庆一笑,把她揽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没啥。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哥哥我?对了,芸娘,这些时日有动静了没?”
李元庆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小腹。
张芸娘脸色一暗,有些委屈的道:“哥哥,是不是,是不是我……”
李元庆用力堵住了她的小嘴,良久,直到张芸娘喘不过气来,他这才松开。
张芸娘已经满脸红晕,眼波含水。
李元庆大手从背后伸进她的衣襟,笑道:“别胡思乱想,还是咱们地耕的不够多,一切都会有的。芸娘,你去把敏秋和彩子喊到你房里,今晚,咱们家里开个会。”
张芸娘不由无语,她当然明白李元庆的意思,这虽然有些不合条理,但哥哥要这么做,她自然只得听令。
张芸娘刚要挣脱李元庆的怀抱离去,李元庆却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郑重道:“芸娘,我要娶你。”
张芸娘一愣,泪水瞬间止不住的滑落,用力扑到李元庆的怀里,这句话,让她现在去死,她也值了。
李元庆感受着怀中颤抖的小女孩,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太多方面,自己做的确实不够好。
与其去奢望还没有影子的事情,倒不如先把当下做好。
目送着张芸娘一直消失在视野,李元庆这才收回了目光。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外表光鲜的大老板,但实际上,他的财政,马上就要濒临崩溃边缘。
轻轻嗅着手指上张芸娘刚才留下的余香,李元庆忽然一笑,前路的确很困难,艰辛重重,但困难,不就是让人来征服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