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得功又羞又愤的离去,陈忠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元庆,怎么样?”
李元庆摇了摇头,“孙得功是颗石子,等等再看看吧。大哥,张盘那边知道了么?”
“应该还没有。我去知会他一声。”
李元庆点点头,“此事一定要控制,不要让太多人知晓。”
“我明白的,放心吧,元庆。”
看着陈忠快步离去的背影,李元庆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两军交战,却在私底下相互接触,这种事情,自古便是大忌。
若被有心人抓住把柄,绝不会少了麻烦。
李元庆当然不会为了这些许蝇头小利,就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背叛自己的民族,但老奴的这步棋,却也让李元庆有了一些想法。
此时,李元庆三部虽然击退了后金军的数波攻势,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若真是要拼命,三部这边就算能打赢,也绝占不了便宜。
而此时,刚进行到这一步,老奴便丢出了小石子探路,更让李元庆明了,后金军,其实远没有表面那么强大,现在这种伤亡情况,已经让他们有些承受不了了。
李元庆甚至考虑过诈降,引诱老奴进城,来个‘一锅端’,省时又省力,但仔细思量,李元庆还是放弃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
以老奴的精明睿智,没有万全把握,他怎可能会以身涉险?
广宁之战时,孙得功献城半个多月,老奴都迟迟没有进城。
更何况,此时,李元庆三部,跟后金是生死大敌,他更不会这么贸然。
况且,旅顺是张盘的地盘,这种事情,李元庆也不好替张盘来拿这个主意。
但对于能跟后金贵族有所接触,李元庆却并不排斥。
一路走来,李元庆早已经深深明了,后金虽然强大,老奴看似说一不二、大权在握,但事实上,他们在根子上,却远非是铁板一块。
老奴已经年近七十了,即便他再能折腾,再骁勇善战,却也是暮色下的夕阳———时日不多了。
尤其是他的仇汉政策,对毛文龙,对东江军,对李元庆而言,都是非常有利,这将会使辽地的汉人,越来越多的投靠东江,不断壮大东江的力量。
但,老奴之后——
想起那个笑眯眯的死胖子,李元庆却总有些脊背发寒。
这个人上台后,一扫老奴的仇汉政策,大肆重用汉臣,改革落后的奴隶制度,使后金真正成为一个可以跟大明并立的政权,并在军事上,牢牢压制着大明,直到最后横扫中原。
李元庆现在的力量,确实无法正面硬罡后金全国,但这却并不防,李元庆给这死胖子,多铺上几个绊脚石,再设上几道绊马索……
……
后金军大营,老奴次子、正红旗旗主代善的大帐中,岳托和几个兄弟围绕着代善围坐一圈,中间,孙得功跪在地上,小心的将事情的经过,仔细对众人叙述一遍,生怕遗露了什么。
当听到孙得功言李元庆说他不够资格的时候,代善的次子硕托忍不住用力一拍身前的小桌,“这个卑贱的泥堪,真是不知死活啊。他难道想让阿玛亲自去跟他谈么?”
孙得功算是硕托的半个门人,这种时候,他当然要为孙得功说句话。
孙得功感激的看了硕托一眼,在明军中受到的委屈,也稍稍消散了一些,但硕托这个话茬他可不敢接。
让代善亲自去旅顺城,这……
万一要是李元庆发了疯,代善有个三长两短的,孙得功九条命也不够赔的啊。
一旁,岳托道:“阿玛,依我看,若是李元庆直接就接受了我们的招降,那才不正常。”
代善捋了捋已经有了白丝的胡须,“这李元庆,倒是个人物。我倒真想见见他了。”
硕托忙道:“阿玛,您,您不会真要去见他吧?他,他配么?再说,旅顺城是明军的地盘,您万万不可贸然啊。”
一旁的岳托不由微微摇了摇头,他这个兄弟,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就没有一丁点长进呢。
代善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我若亲去,也并非不可。不过,我观这李元庆,并非常人啊。此事,不得贸然。”
旁边,代善的三子萨哈鳞道:“阿玛,您的意思,您若是亲自出马,倘若招降不成,汗祖父那边……”
硕托这时也反应过来,不由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这他娘的,又被老三抢了先。
代善赞赏的看了看萨哈鳞,又看向岳托。
岳托道:“阿玛不能去,我也不好去。”
他说着,看向了硕托和萨哈鳞。
萨哈鳞赶忙道:“阿玛,儿子愿为您出使旅顺。”
硕托也反应过来,忙跪地道:“阿玛,儿子也愿往。”
其他几个孩子还小,无法搀和,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几个哥哥。
代善满脸欣慰,他这几个儿子,都长大了。
按道理来讲,聪慧的老三,应该是此次最好的人选,但老二,代善总感觉亏欠了他什么,想了一下道:“老三,这事儿,让你二哥去吧。他毕竟年长些。”
“是。阿玛。弟弟在这里祝二哥一路顺风,马到成功。”萨哈鳞笑着对老二硕托一抱拳,似是没有半点失落。
但硕托离他近,却清晰的注意到,老三眼里,明显闪过了一抹很难察觉的狠厉。
“谢阿玛成全。儿子马上便动身。”硕托赶忙收起了心思,恭敬对代善磕了个头。
代善柔和的一笑,“记住,不要义气用事,那李元庆说什么,你先应着,回来咱们再商量。”
“我知道了,阿玛。”
……
一个时辰之后,李元庆的大帐中,李元庆见到了硕托这根正苗红的后金权贵。
若按照后世满清的划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黄带子了。
“大金固山贝子硕托,见过三位将军。”
硕托今年也就20出头,身材很精壮,大概1米7出头,在这个时代,算是难得的高个子了。
他面相有些凶,此时虽刻意和缓了语气,但还是可以让人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煞气。
张盘故意拱手笑道:“哟。见过贝子爷了。”
之前面对孙得功,李元庆可以单独跟他接触下,但此时,硕托这种分量的人物,在大营中,李元庆就不好太过觊觎了。
此时,张盘和陈忠也都在,也显示明军这边的郑重。
硕托当然听出了张盘语气里的轻蔑,微微皱了皱眉头。
李元庆一笑,“贝子爷的汉话说的不错么。”
硕托倨傲一笑,“我一直向往大明文化,对汉话也有一些了解。”
李元庆点了点头。
事实上,自从打下了辽阳、沈阳,后金贵族,对汉话都不再陌生,只不过摄于老奴的仇汉,此时汉话还不是后金的官话,皇太极上台后不久,后金朝廷政事,基本就是汉话交流了。
陈忠笑道:“那更好。咱们有话直说便是了,不用这么费劲。”
硕托道:“即是如此,那咱们就直接一点。三位将军想必已经了解了我的来意,大汗对三位将军非常欣赏,若三位将军肯归附我大金,必将受到优待,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张盘不由哈哈大笑,“不知你们大汗,就是那条老狗,能给我老张什么官职呢?”
“你。”硕托不由大怒,恶狠狠的盯着张盘的眼睛。
张盘毫不畏惧,丢硕托怒目而视。
眼见两人要掐起来,陈忠忙当起了和事老,“呵呵。咱们有话好好说。都消消气。”
硕托道:“两位将军,若照这位将军这般,我看,这谈判,咱们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张盘不由大笑,“那更好。现在老子不杀你,等到了战场上,老子非割了你的两个球下酒喝。”
“你———”硕托怒视着张盘,紧紧握住了拳头,额头上青筋都要涨起来。
李元庆忙对张盘使了个眼色,大步上前笑道:“这几天仗打的,大家难免都有些火气。来,喝点水,消消气,消消气。”
李元庆说着,摆手让亲兵端上了几碗水。
张盘用力喝了几口,狠狠把碗摔碎在地上,“狗日的鸟鞑子,到了老子的地头,你还嚣张个球?哼。这谈判,老子不接受。你个狗杂碎,回去告诉老奴,把脖子洗干净了等死吧。”
说着,张盘头也不回,大步走出了帐外。
“你看这,这闹的……”陈忠对硕托一抱拳,忙快步冲出了帐外,去追张盘。
硕托不由微微冷笑,看向李元庆道:“李将军,看来,你们之间,似乎并不和睦啊。”
李元庆一笑,随意坐在了一旁,“贝子爷,您也看见了。有些事情,很难办啊。”
这时,在外面,张盘和陈忠却是偷偷来到了帐后,竖起了耳朵,探听着里面的动向。
张盘有些止不住的得意,嘿嘿笑道:“老陈,我刚才演的怎么样?没有不自然吧?”
陈忠一笑,“没有。我都快被你唬住了。我真以为你要杀了他。咱们小声点,听元庆怎么说,看这些狗鞑子,会不会上钩。”
张盘忙点了点头,耳朵贴在了帐篷上。
大帐里,硕托笑道:“李将军,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老话么?良禽择木而栖。以李将军你的本事,何苦非要居于张盘和陈忠之下?只要你能献城,我敢保证你的待遇。”
李元庆笑道:“不知贝子爷能给我什么职位?”
硕托笑道:“我可保举你为正红旗固山额真。将复州以南的这些土地,全都给你。再给你一千头牛,一万只羊。”
李元庆不由一笑,这筹码可是不小了。
“贝子爷厚爱,李某真是惭愧啊。对了,贝子爷,复州不是镶红旗下属么?你是正红旗的主子,能做的了镶红旗的主么?”
硕托一愣,不由笑道:“镶红旗旗主是我大哥,你说,我能不能做的了主。”
李元庆忙道:“原来岳托竟然是贝子爷的大哥,真是失敬失敬。但这事儿,要贝子爷您大哥,岳托来说,才更靠谱也点吧?”
硕托这时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不由大怒:“李将军,怎么?你不相信我的实力?”
李元庆忙笑道:“不敢不敢。李某怎的会怀疑贝子爷的实力?只是,贝子爷,您也知道,我在辽南,与镶红旗各部交战多次,说是仇深似海,也丝毫不为过。若是没有岳托发话,这,怎的能让李某和麾下弟兄安心?”
李元庆虽然说得很含蓄了,但硕托怎的不明白他其中的轻蔑之意?这分明就是看不起他,不相信他有这个实力。
“李将军,区区复州之地算什么?你要知道,岳托只是镶红旗,而正红旗,迟早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