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
加之春天到来,海面冰层融化,一路畅行无阻,让人身心更加顺畅。
李元庆和朝廷的信使,几乎是前后脚,来到了广鹿岛。
陈忠知道李元庆必定先得到了消息,早早就在老营等候,兄弟两人虽然分开才几天,但一见面,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
陈忠嘿嘿直笑,“元庆,我说怎么今天早上老听着喜鹊叫呢。没想到朝廷这边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李元庆却知晓,朝廷的封赏,只是陈忠高兴的一个方面,不由笑道:“大哥,嫂子那边,也快了吧?”
陈忠嘿嘿直笑,喜悦之色根本遮掩不住,“大概还有不到一个月吧。元庆,幸亏芸娘和敏秋帮了大忙,要不然,哥哥可真是要急破头了啊。”
李元庆是泥腿子,但毕竟是穿越者,多少还有些后世的知识、经验,但陈忠,却是纯正的根正苗红的泥腿子,若不是李元庆改变了历史,恐怕,他这一辈子,可能都尝不到女人的滋味,更不要提,留下后代了。
此时,广鹿岛这边的条件虽不是太差,但陈忠的婆娘春娘,毕竟是原先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金丝雀,有些适应不了营地的简陋条件,尤其是她身子很弱,在怀孕后更为明显。
若不是渠敏秋从广宁带回来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帮助春娘仔细调养身体,张芸娘和渠敏秋也时常去和春娘作伴,调解她的心情,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李元庆嘿嘿一笑,“大哥,咱们兄弟,何分彼此?若嫂子帮我生个小侄儿,那便是我的大女婿。若生个小丫头,那就是我的大儿媳。”
陈忠哈哈大笑,“元庆,一言为定。”
李元庆大笑着同陈忠击掌为誓。
大明九边将门集团,姻亲关系错综复杂,却也是连接彼此的最重要纽带。
对于这种事情,李元庆也不排斥。
就算在后世,门当户对,也是婚姻关系的最重要先决条件。
陈忠仪表堂堂,高大威武,春娘也是娇媚可人,基因摆在这里,加之李元庆与陈忠的关系,不论这孩子是男是女,都不会委屈了李元庆的儿子或是女儿。
两人谈笑间便定下了这件大事,也使得彼此间的关系更为亲密。
陈忠早就令人张罗了一桌好菜,预备了好酒,拉着李元庆便来到了他的住处。
但两人屁股还没坐下,有亲兵传来消息,旅顺的张盘刚好赶过来。
两人相识一笑,陈忠嘿嘿笑道:“就是张盘这性子,也稳不住了啊。”
两人赶忙去把张盘迎过来。
之前,张盘虽然与李元庆有些不大不小的不快,但经过了渡口之战,张盘早已经对李元庆佩服的五体投地,兄弟三人见了面,废话没有多少,直接就到酒桌上开干。
这顿酒从傍晚一直持续到了深夜,三人都是酩酊大醉,畅快至极。
次日中午,三人一起乘船,直奔皮岛。
此时,广宁的全线崩盘,对大明而言,是不能承受之伤痛,但对毛文龙各部而言,尤其是辽南李元庆、张盘、陈忠三部而言,却是个绝佳的喘息机会。
老奴之所以拼命急急拿下广宁,是因为西面蒙古各部的异动,已经让他坐不住了。
来自黄金家族的林丹汗,岂能臣服与野蛮人出身的老奴?
他的数万部族,正在草原深处厉兵秣马,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揪住老奴的小辫子,来一下狠的。
广宁的失守,也让老奴彻底了结了后顾之忧,能有更多精力,先去收拾林丹汗。
这段时日,只要不是辽南的莽古尔泰和岳托抽疯了,短时期内,三部都没有大战事。
而只要老奴主力西进蒙古,皮岛毛文龙本部这边,也将会有更大的纵深活动空间。
毛文龙部,正迎来了最黄金的飞速发展时期。
大丈夫建功立业,只在今朝。
加之有扈尔汉的功绩在手,毛文龙诸部,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李元庆自然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上次去皮岛,因为担忧内部协调问题,李元庆并没有在皮岛停留太久,也没有与毛文龙深谈,但此次,李元庆也有了充足的时间,与毛文龙仔细交流一下,关于本部未来的发展方向。
李元庆三人乘坐的是普通沙船,朝廷信使方面,却是乘坐的觉华岛水师的快船。
他们比李元庆三人赶到皮岛的时间,足足早了大半天。
毛文龙这时已经伺候完了朝廷的信使,亲自到码头上来迎接李元庆三人。
这让本部其他将领们,羡慕不已。
晚上,毛文龙摆开了盛大的宴席,麾下各部,把总以上军官,都可以参与。
这些人,大都是镇江时的老面孔,即便不认识,却也都与李元庆面熟。
此时,李元庆、陈忠、张盘三人,已经是毛文龙麾下毫无疑问的顶梁柱、翘楚人物。
各级军官,只要是感觉资历能排的上号的,都来给三人敬酒。
对于这种人情,李元庆来者不拒。
张盘、陈忠两人,基本上也差不多。
都是自家弟兄,就算此时身份有所不同,但谁又能薄了谁的面子?
又是一夜宿醉。
次日中午,李元庆这才有了和毛文龙静心面谈的机会。
而陈忠和张盘两人,到现在都没有醒过酒来。
……
毛文龙的住处,毛文龙与李元庆相对而坐。
亲兵为两人奉上了香茗,这是产自朝鲜白头山一带的新茶,虽然做工不甚精良,但沾上了春天的气息,味道极为纯美。
“元庆,这茶怎么样?”毛文龙笑眯眯的看着李元庆。
李元庆一笑,“滋味不错。大帅,朝鲜这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毛文龙淡淡笑了笑,“我还是怀念家乡的龙井新叶啊。”
李元庆点了点头。
以毛文龙的精明,怎的可能看不出,以朝鲜弹丸之地,绝对无法供养起本部这万余大军,而且,大军的规模,还在不断的成长中。
只是,看这模样,毛文龙似乎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此次自己三人进京面圣,这……
李元庆顿了片刻,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人总是会改变的。
毛文龙此时虽然依旧睿智,眼神刚毅,但李元庆却能看出,他内心的自信心,也在不断增长庞大。
在以前,李元庆这些人,还是称呼毛文龙之前的称呼,称为‘将军’。但此时,在海边时,就算是张攀,也称呼毛文龙为‘大帅’,毛文龙没有丝毫异样,欣然接受。
李元庆这边,也只能改口。
按说,依照毛文龙此时此刻的身份,称为‘大帅’,也没有丝毫不可,只是,朝廷方面,关于毛文龙本部的封号,毕竟还没有下来。
在昨晚的酒宴上,李元庆便从张攀那里得到了消息,毛文龙已经向朝廷上书,希望将皮岛毛文龙本部,升格为‘平辽镇’,他本人晋为平辽总兵。
但朝廷那边,似乎有些不同意见,咬着没有松口。
明太祖朱元璋在成就大业时,麾下重要谋士朱升,曾经提出过一个闻名天下的口号,‘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朱元璋当时已经占据了应天(今南京),以及江南、江北大片土地,依然没有称王,保持着足够的低调,先灭土匪头子陈友谅,再灭盐贩子张士诚,再灭方家兄弟,从而完成了大业的基石。
但此时,毛文龙本部这边的事业刚刚开始要顺起来,还并没有完全立住脚,扎下根来,毛文龙就有了这种‘乾纲独断’的苗头,这,这让李元庆的感觉非常不好。
古人言,枪打出头鸟啊。
毛文龙这人什么都好,也能听得进别人的话,但他的性子,还是有些太刚愎自用了。
尤其在这种顺风顺水的时候……
毛文龙当然注意到了李元庆的变化,他淡淡抿了一口茶,笑道:“元庆,你是我亲手带出来。你能有今天,我也是甚为欣慰。你我虽为上下属,但在我心里,早已经将你当做子侄。元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李元庆重重点了点头,“大帅对元庆的恩德,元庆始终铭记于心。”
毛文龙很满意李元庆的态度,淡淡笑了笑,“元庆,你对各部春天之后的攻略方向,有什么看法?”
李元庆思虑片刻,缓缓道:“大帅,广宁失,对朝廷而言,是重大损失。但对我军而言,却是一个机会。”
李元庆说着,看着毛文龙的眼睛。
毛文龙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但片刻就消散无踪,淡淡点了点头,示意李元庆继续。
李元庆继续道:“大帅,蒙古不除,便是老奴的心腹大患。开春之后,不出意外,老奴的主要精力,将会聚集在蒙古方向。到时,辽南、辽东诸地,后金兵力必然空虚,这将是我军的机会。”
毛文龙笑着点了点头,李元庆的判断,与他相差无二,这也是毛文龙最欣赏李元庆的地方,有眼界,有手段,最重要的,跟他一样,有野心。
“元庆,依你看,我军该如何下手?”
李元庆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大帅,后金兵力虽然空虚,但有城池之利,我军若要硬攻,恐怕效果不会太好,也会损失太多人手。老奴若要对蒙古发动攻势,必然会抽调辽南、辽东各地大量的物资。届时,即便我们打下了城池,收获可能也并不会多。”
毛文龙眯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他是何等人物?李元庆能想到,他岂能想不到?
李元庆又道:“大帅,我军初立不久,各项事务,还未能完全稳定下来。加之朝廷的赏赐,该没有完全拨付下来。儿郎们兵甲不全,粮草不济。若要在春季或夏季,发动大规模攻势,并非明智之举。依我的看法,我们可派出多股小股兵力,不以城池为目标,尽可能深处辽南、辽东腹地,骚扰后金统治,以掠获牛羊牲畜、粮食、兵甲、人口为目标。就算老奴能干的过蒙古,也绝不能让他的背后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