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球之外，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怪异的战况令很多人想要赶紧离开，但当圣子步九重现身之后，想要逃离的人就没有多少了。
    试想，圣子大人就在这里，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当然，也有一些特别胆小的，这些人在骑士们的安排下逐一离开了斗技场，大约只有百分之一左右，很快，斗技场的气氛开始恢复平静。
    这个时候，想要借此机会一睹步九重真容的人也有不少，步九重自己也不在意，傲立于斗技场的最顶端，岿然不动。
    这些人千方百计凑到近处，却怎么也看不清步九重的脸，不是看不见，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干涉。远远望去，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看到了步九重的相貌，转念一想却又一点都想不起来，而且越是紧紧注视，越是苦苦回忆，脑中的印象就越模糊。
    当最后一个离开斗技场的人在骑士的保护之下消失之后，步九重示意骑士们回到原处，无需保护他。
    心中最紧张的人依旧是酒鬼大师，黑球里面静得吓人，不知是隔绝了气息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好像完全没有发生战斗，更不可能知道现在启明星队员们的状况。
    隔绝了两个不同世界的黑球，再焦灼的目光也无法穿透。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仇无衣宛如置身于晴天霹雳之下，口中不住地重复着徒劳苍白的言辞。
    一切是假的吗？其实仇无衣心中清楚得很，夜无明也没有说谎的意义，可是，从今以后，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相信？
    “嘻嘻嘻，哥哥的反应真是太美妙了，故事还没完哟，自己的儿子连续被当做试验品，那个过于善良的男人终于无法忍受而离开了天衣圣门，也离开了自己的妻子，躲到了远远的小城市中。他把哥哥养育成人，而且有意封印了你的力量，他想让你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真是令人感动的亲情，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愚蠢的挣扎而已。”
    夜无明的言辞有如同火上浇油，一句句直接刺入了仇无衣的心中。
    母亲，从小就未曾谋面，甚至生死不知的母亲，竟然就是高高在上如若神祇的圣尊步无极。
    而自己的出生意义不过就是圣尊的一件试验品，连身为“人”的意义都没有，用坏了也可以随便抛弃。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难道这就是成为“神”的必要条件？
    如此残酷的世界与地狱究竟有何分别，又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果然真是生亦地狱，死亦地狱。
    曾经的各种美好幻想在仇无衣脑中碎成了一片一片，粉碎的记忆之中，仿佛浮现出圣尊步无极的巨大黑影，张牙舞爪地向自己袭来，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罢了……
    仇无衣木然地望着面前的夜无明，放弃了思考，放弃了一切，任凭混乱的思维充斥着大脑，将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吞噬得干干净净，一步步走向疯狂。
    “居然才说到这里就坚持不住，人类的身体难道真的这么脆弱？两次失败之后，圣尊又做了第三次试验，这一次，她干脆放弃了人体，直接在天衣之中创造了一个生命。这是一个真正完美的生命，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终于也能够完全控制仿造的始源天衣，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夜无明凑到仇无衣的耳畔，将恶魔般的声音接连不断送入仇无衣的脑中。
    “别说了……别说了！”
    已经接近沉寂的仇无衣歇斯底里地狂叫不止，无论什么都不想再听了，如果能隔绝耳边的声音，他愿意刺破耳孔，摧毁大脑……
    “哈哈哈！命运，真是其妙的命运，到了最后，哥哥你也只能以废弃物的身份苟延残喘。知道你为什么会安安稳稳来到天衣圣门，又为什么会一路走到与我相会的这一天吗？是因为你还有一点利用价值，能够借着你的身体培育出我所需要的营养，果实已经成熟，摘取的时刻到来了。”
    小巧的鼻尖悄悄贴近仇无衣的脖颈，分明只有浓重的血腥气，夜无明却动情地嗅着，仿佛仇无衣的全身都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不……行……”
    仇无衣的声音已经轻不可闻，身上的伤势并不算重，精神的创伤能够更快地另一个人垮掉。
    连夜无明都听不清仇无衣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于是就侧过了头，想要听听仇无衣所说的话。
    “什么？有遗言的话，还是好好说出来比较……”
    “去死。”
    仇无衣无神的双眼陡然凶光四射，霎时间恢复了神智，一条条黑光自身体各处猛烈地喷出体外，更直接命中了夜无明。
    “哦？竟然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黑光无法伤到夜无明分毫，不过现在她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仇无衣的反击。
    “你，没爱过任何人吧？”
    血红的双眼已经分不出是人是兽，但仇无衣的精神是清醒的，所以才能说出清醒的话。
    没错，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也许步无极说得对，所谓世界的本质就是这样。
    可是，一个心爱的人，足以让再残酷的世界开放出温暖的花朵。
    若是几年前，仇无衣听到了夜无明所说出的真相，也许会直截了当的去死，然是现在不同了。
    为了范铃雨，仇无衣宁愿咬牙面对残酷而充满谎言的世界，同样愿意为她奉献出生命。
    夜无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仇无衣的质问，她看到仇无衣的脸裂开一个小口，从中浮现出火焰般的光芒。
    自己要死了。
    仇无衣比谁都清楚，体内的灼热已经抑制不住，当灼热感最终破体而出之后，或许自己就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无法回头。
    那又如何？
    如果说能够带来百分之一，不，万分之一胜利的希望，那也就值得了。
    一块块皮肤接连从体表剥落，皮肤之下露出的是熔岩模样的血与肉，眨眼之间，仇无衣已经化身为充满暴力与凶狂的魔兽，完全失去了人类的外貌，张开喷吐着白色烟雾的大嘴向着夜无明张口狂吼，连人类的话语都无法说出。
    “我要开始品尝了。”
    仇无衣的变化，在夜无明眼中只是垂死之前的挣扎而已，或者说他挣扎得越开心，味道或许就会变得越好。
    “吼！”
    可怖的大吼穿透了封闭时间，封闭空间的黑球，竟一直传到了场外的观众席上。
    “那是……那是什么声音！”
    酒鬼大师脸色突变，不仅是他，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声酷似魔兽咆哮的大吼。
    “时间到了。”
    步九重的话没有人明白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死寂的黑球骤然开始震动，如同里面有一种激烈的力量在拼命挣扎，想要逃出黑球的束缚。
    一开始的挣扎还很轻微，不过几秒钟后，汹涌澎湃的力量一波高过一波地冲击着黑球的外壁，严丝合缝保护着赛场的结界咔嚓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隙。
    有第一处破损，就有第二处。
    结界很快就在压倒性的力量之下粉碎，这一次，即使圣子坐镇，观众们也耐不住心中的惊惶，开始离开座位夺路而逃。
    嚓！
    黑球的最顶端随着结界的崩溃而开裂，从中猛地伸出一只似人非人的手臂，拼命将撕开的缝隙用力扩大。
    手臂的外形酷似人类，却没有人类应有的皮肤，肌肉，完全是由介于固态与液态之间的熔岩所形成。眼看着这样一只手臂在不停地撕扯，捶打，酒鬼大师脑中立刻浮现出极为不详的预感。
    “哈哈哈！奇妙，太让我意外了，你真是太让我意外了啊！”
    不过是一个不大的裂缝而已，巨大的黑球表面却一块块塌落下去，夜无明轻捷的身姿冲出已经完全分崩离析的黑球，向着极高的天顶飞去。
    酒鬼大师虽然担心学生们的安危，头顶降下的阴影却令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由于恐惧而乱跑乱踏的观众们拼命向斗技场外涌出，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天空的变化。
    在黑色的太阳附近赫然出现了一颗样貌完全不同的星球。
    如果有人之前曾经留意，一定会认出这就是仇无衣飞出火山口之时胸前悬浮的那颗星球，在平时，星球隐藏在他的体内，内。
    “果然世间处处充满意外之喜，居然会成长到这种地步么？对不起，真的不该小看你，似乎还是让你解除封印的好。”
    步九重微笑着向前踏出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形迹，没有人听清他所说的话。
    破坏！破坏一切！
    仇无衣的头脑之中早已没有人类的理智，逃出黑球之后，他也没有前去追击夜无明，只是立在原地不停怒吼。
    在他的怒吼之下，悬于高空的星球仿佛听到了他心中的呼唤，居然开始缓缓下坠，速度越来越快，转眼之间就大了足足一圈，星球的本体在不知道多高的空中，如此庞然大物坠落地面，只怕整个圣子城，甚至半个永国都可能在强烈的冲击之下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