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每个人都没有出声,所以第一个佣兵理所当然地以为跟在身后的人还在。
而攀登上门楼,一步跃上上方招牌的人,视线正好被下面的屋檐挡住了,他虽然能看见前面的谢凝,却看不见落在最后的那个同伴。
挡住第三人眼睛的,是衣服的袖子。
曾几何时,流行的服装袖子越来越窄,当然也是为了方便,宽袖的服装,尤其是男装,现在已经是淘汰的东西。
奇怪的是这片衣袖却比以前的服装还要宽,伸开手几乎能拖到地面,挥起袖子,如同展开了一片黑色的大旗。
身为身经百战的佣兵,他立刻意识到遭到了袭击,顾不得判断现在的状况,挥起一拳轰向身后。
这一拳,是蕴藏着天衣力量的刃纹,也是他的绝技之一,就算没有将对手轰杀,也一定能够引起同伴的注意。
可是事态的发展却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当他将拳头抬起的刹那,一股黏黏糊糊的液体突然缠上了他的手腕,液体是冰凉的,这个佣兵一时之间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身上穿着的天衣并没有露出手腕,神秘的液体却直接透过了天衣,这才会感觉到冰凉。
冰凉的液体忽然渗入了他的身体,手腕上的麻痹感迅速顺着手臂扩散到了全身,当他想开口呼喊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实际上他在出拳之前已经喊过了,只不过张开的大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条黑黑的墨迹涂在了他的咽喉之上,另一条则抹在他的手臂上。
向着夜空溅出的几点墨汁甩落在地,嗤地一声冒起丝丝白烟。
飞舞的长发与衣袖之后,大部分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脸若隐若现,冷酷而又沉默的神情之中藏着深深的杀意。
画师阿龙,真名叫龙千灯,在常人的眼中是个才华满溢不拘小节,而且有点贪酒好色的家伙,虽然不少人对其颇有微词,但豪迈不羁的性格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赞誉,甚至向往。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阿龙杀人的手法比其他所擅长的双手绘画还要熟练。
阿龙的口中咬着泛着两层黄光的毛笔,一手将脸已经麻痹,永远定格在张开大嘴模样的佣兵拖到了紧贴墙壁的地方。
元素系列的刃纹之中,“毒”是极其罕见的属性,目前还处于实验阶段,名义上基本没有完成品流通在外界。
但阿龙的毛笔就是一个异数。
毛笔上所散发出的毒素并非致命,只会让人的神经与肌肉短时间麻痹,对方的天衣等级越高,恢复的时间也就越短,若使用在实战上,不算实用。
另外阿龙本身也没有改进毒素令其致命的打算,他始终以自己的画师身份而自豪,毛笔是画师的骄傲,断然不可能用来直接杀人。
“真是丑陋的模样,根本就没有人想画下来,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
阿龙在背后右手压制住佣兵的身体,缓缓地扬起了左手的中指与食指凑近唇边,似笑非笑地轻轻动了下嘴唇。
他没有出声,只是在脑中如此想道而已。
一根大概有小指一半左右粗细的尖锐长针变魔术般地从他的口中抽了出来,长针的表面镀着令人心惊胆寒的冷光,随着阿龙手臂的动作,冷光沿着长针细细的身体轻轻向上移去,最终停留在针尖的一点上。
被钳制住的佣兵已经开始恢复身体的感知,首先回复的是思考能力,但身体其余部分仍然在麻痹状态。
“现在你是感觉不到痛苦的,你就当做是慈悲吧。”
宽大的黑色衣袖之间,一点银光迅速闪过,转瞬隐没在空气之中。
在佣兵的大脑还未传达给身体“反抗”这条信息的时候,脑中的一切就已经被切断了。
长针从他的耳孔刺入,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头骨,一直抵达到大脑的深处。
阿龙漠无表情地将指尖的针尾用力一捻,笔直的长针突然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锐利的分支,顿时变得如同小小的刺猬一般,将佣兵的大脑组织尽数破坏。
一滴鲜血自他的耳孔流出,紧接着是双眼,鼻孔,几条歪歪扭扭的血线模糊了佣兵的脸。
迅速抽出已经还原的长针,阿龙将右手轻轻一甩,甩去了针身沾染的血迹,左手向前一推,佣兵的尸体立刻向根木桩一般倒了下去,发出了砰的一声。
在声音响起之前,阿龙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而这一切,其实就发生在不到五次呼吸的时间之内。
这时,向着高处攀登的那个佣兵才跃到那个理想的位置。
此处是一家店铺,店铺的规模很大,但是还没有完全竣工,这时候其实正在夜里施工,不过施工的目标物是店铺本身,外面的院墙和大大的门楼倒是已经全部盖完了,所以附近并没有人。
院墙距离里面的店铺本身有大概三百米的距离,外加院墙本身是四方形,这样一来就占了好大一片面积,私人用地外人不可涉足,所以才会让这一带显得偏僻。
不过门楼可以落脚的地方不在拐角处,所以他稍稍绕了一个不大的弯子,踩着门楼最边缘的小门登上了高墙。
顺着高墙,他立刻冲过了前面的拐角。
按照他的想法,现在谢凝应该会出现在视野之中。
可是并没有。
他正是最先去探查情况的那个人,无论是视力还是洞察力,他自以为是黑色星座之中第一人,虽然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拐角之后本应该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小巷通向后面的街道,如果不是周围的居民经过了一系列抗议,这条小巷甚至都会被这家巨大的店铺所吞并,现在也仅仅留下了足以让三四人并肩而行的宽度而已。
那里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谢凝的轮椅速度很慢,若非有突发情况,断然不可能毫无征兆地直接消失。
他眨了眨眼睛,疑心是视觉上出现了死角,事实上也的确有几个地方不在他的视野之内,于是他就沿着墙壁向着拐角那边奔去。
刚刚跑了几步,他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件诡异的事。
那就是连那两个同伴也一起消失了,这两个人是直接向着拐角后面冲过去的,按理说应当比他先到一步才是。
但是依旧什么都没有,无论是谢凝,还是两个佣兵。
“不好!”
佣兵顿时心中一惊,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现在绝对出了问题,多半踏入了事先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就想要故意嘲笑他一般,分明现在天气已经快到了最热的时候,周围却依旧刮着森森的冷风,令他忽地打了个冷颤。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迷雾,在深夜,迷雾看上去宛如血的颜色一般,十分的不吉。
似乎……还有什么不对劲?
佣兵蹲在高墙之上,警惕地检查了周围一遍,当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心中完全没法安宁,细节,有一个细节肯定被自己忘掉了。
佣兵绞尽脑汁,却总是想不到那个极为明显,却又完全没有被察觉的细节是什么。
迷雾越来越浓,血色也越来越深,渐渐地迷住了他的双眼,而周身的冷风却变得比刚才更强。
“等等!”
他的脸色立刻蒙上了一片死灰,在也不顾什么追踪,纵身从高墙跃下,转身就要逃。
两种自然的异象终于让他想起来刚才他遗忘了什么细节,夜风这么强,雾气居然没被冷风吹散,而且还会越来越浓,这必然是人为造成的。
“啊!”
在他正在下落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就在拐角那边不远处,这个位置他刚才分明检查过,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个声音他十分熟悉,就是那个最先追过去的同伴。
快逃!不能回头!
虽然每天满口说着什么同生共死,但真到了生死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佣兵一咬牙忘掉了这声惨叫,甩开步子正要奔逃,两脚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逃命之时,佣兵也顾不得检查脚下是什么东西,慌不择路地稳住了身形。
然而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赫然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之中,七窍流血的可怖尸体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脸是什么模样,而刚才绊倒他的正是尸体所伸出的手。
“啊啊啊啊啊!”
终于,他紧绷的精神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恐惧,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
精神虽已经完全混乱,但大脑中强烈的求生欲望依然操纵着他的双脚向前狂奔,甩开身后的惨叫,甩开地上的尸体,甩开眼神怪异的每一个路人,狂奔,沿着直线狂奔。
恐怖的东西就在身后,就在身后越追越近,已经张开了大口。
各式各样的可怕想象不住地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片刻都不能喘息,没有思考,没有目标,只剩下机械奔跑的一双腿而已,他甚至不知道什么东西袭击了他的同伴,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
当他好不容易发觉周围已经灯火通明的时候,才在繁华的十字路口停住了脚步,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脑袋。
确认脑袋还在以后,这才颤抖着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