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两个人自觉都没有说谎,可是,也都说了谎。
晏飞白明知道黎元淮想说的是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的真实感觉按下不提。
他明知道那个想法是可笑的、与事实极不相符的,可却不能否定她的想法,也不能去回应她。
至少,现在还不能。
对于一个青春期感情懵懂的少年来说,克制自己的感情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对于晏飞白来说,这事情当然也难,可是对比起挑明了一切之后,黎元淮将不得不和他共同承担起晏家的一切,他就明白了,原来只是付出这一点点的控制力,就能换来黎元淮未来几年隔岸观火式的安心和稳定,是多么的值得。
所以,他只能将自己心中所想硬生生咽了回去,点点头道:“好。”
一个“好”字,诉尽了心力的苦楚。
好,以后我不自恋了,只恋你。
但,你能明白吗?
黎元淮听了这个字,觉得无论是咬字还是发音,听起来都出奇的平和和标准,就是平素里最常见到的那个晏飞白没错了。
可她却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什么嘛……
她忍不住抬起手来揉着胸口,觉得胸腔里面的脏器好像被人硬生生用剪子给剪开了,哗啦啦的淌出血来一样。
“我……回去睡了。”她越想越气,说完便越过他想要离开。
晏飞白本来也没想拦她,可她走了没两步,却忽然被他拉住。
那力道可不小,同他刚刚吻她时一样,明摆着强硬而不可挣脱。
黎元淮吞咽了一口口水,想起刚刚亲吻着他的感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真是没出息啊……
她在心里暗自骂道。
“淮淮,是我冲动了,是我不对。”晏飞白沉声道,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突如其来的道歉,却不知道所为哪般。
是为了刚刚的吻,还是为了,他自知无法回应她的感情的愧疚。
黎元淮不知,也不想知。
“我根本没生气,你知道,你做什么,我都不生气。”晏飞白说到这里,尴尬的笑了笑,犹豫着望过来,见她始终低着头,才感觉放松了些。
黎元淮没说话,可也没离开。
晏飞白便放心大胆地接着说下去了:“我知道你看不得温慕卿针对伯烧,所以才会说是我的女朋友。我不觉得这种说法有什么不妥,相反的,我很高兴,这样我们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什么意思?”黎元淮皱眉问道。
她虽然是在问他,可是她又隐约猜到了,晏飞白想说的是什么。
“对我来说,全世界都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才好。”他指尖动了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说话的声音混合在蝉鸣声中,透着股子只属于透着夏夜的慵懒和惬意:“这样我的问题就全部都迎刃而解了。所以,相比较于你,其实是我更加迫切,想要将我的感情状态伪装成正常的模样。其实,应该是我求你,别生气,别离开我,就算生我气,也别离开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比刚刚认真了些,态度也诚恳了许多。
他说他根本没生气?
那刚刚,把她按在樱桃树的树干上,又是在做什么呢?
黎元淮根本不相信他的这套说辞。
他会这样说,无非是明白过来了,与她假扮情侣会带来如何多的好处罢了。
反正气都已经撒完了,再如何做决定,不都是理所应当了吗?
黎元淮简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还因为吃了他一口小小的豆腐而懊恼而忏悔,却不想,这个大尾巴狼,完全是在她嘴上吃了一整盘的麻婆豆腐啊麻婆豆腐!
还什么懊恼忏悔?统统见鬼去吧!
这半年来,晏飞白的种种所作所为越发让她觉得陌生了。时近时远,忽冷忽热,早已经不是儿时的坦荡了。
她也知道,现在大家年纪渐渐大了,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总会有疏远的一天,不过或早或晚罢了,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对于晏飞白,她可从来都不只是常情而已啊。
对于他,她始终觉得,疏远了的那一天不应该这么快就到来,甚至于,就不应该来。
或者至少,不应该在她全然没有准备的时候,就这么悄然而至了,她还不想打破她和晏飞白之间的这种亲密的平衡。
今天的第一个吻,是她在自己的小心思和晏飞白的感受之间,经过利弊权衡,才做出的折中决定。
以两个人的关系,在对方的脸颊上亲一口,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至少在她看来,就是这样的。
可事实证明了,晏飞白已经不是这样想的了。
他已经懂得了男女的差异,并且找到了自己的取向。
所以说是他生气也好,没生气也罢,这第二个吻,就这样在她无法预料的情况下发生了,实在是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一时半刻,真的没办法很好地适应。
因为他的一个吻,她的脑子乱得跟一锅粥似的,而他居然还有脸提什么,什么不要离开他。
真真是欠打欠打!
“晏飞白!”她再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使劲儿地挣扎着,却始终挣扎不开,只好回过头去,愤愤然骂道:“干嘛不离开你?干嘛陪着你演戏?我往后还要嫁人生孩子的呢!我早晚会去过我自己的日子,到时候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不能离开你呢?”
她怕吵醒家里人,连骂他都要压低声音,心脏砰砰砰砰跳得飞快,看着晏飞白的眼睛,眸中透着火光似的。
那样子可真好看,跟个好战的小猫似的。
晏飞白从小经受的训练,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严格,他要套到一个承诺的时候,怎么会不去仔仔细细观察她的反应呢?
比如现在,他的手,就正搭在黎元淮的脉搏上呢。
那不断加速的心跳让他觉得很有趣,别过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得开怀。
他就这样轻轻说:“因为,习惯了啊。”
因为习惯,所以不能分开。
不是你不能离开我,而是我不能离开你。
黎元淮皱眉,这下连生气都觉得多余了,用了些力甩开他,再不理他,转身跑上楼了。
晏飞白却仍旧站在樱桃树下,呆立好久。
“淮淮,你不是我生命的尽头,而是我灵魂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