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刚走出篮球馆的晏飞白,亦隐约听见了一声怒骂,因而停下了脚步。
那时隐时现的声音听着圆润明亮,并不似寻常骂街之人,好像大概似乎可能……有些熟悉。
他晃了晃自己仍然有些汗津津的脑袋,疑惑地环视左右,见并无猛虎出山,便以为是自己听差了,赶紧拉紧了羽绒服的领口,顺手推了推鼻梁上冰凉凉的眼镜,因为寒风瑟瑟而微微打着哆嗦……
可……真冷啊。
他在心里默默感叹着,并且今年第一百次埋怨着黎元淮那个臭丫头。
从放假开始,就见她见天儿偷偷摸摸的往商店跑,提着大包小包的毛线回来,一副要干一票大事业的模样,害他还以为这个假期会有什么不能入目但心意满满的围巾毛衣穿戴。
晏大少爷心地善良,未免买了新衣服新围巾,到时候就没借口穿戴她的了,于是乎一件儿新衣服都没敢添置,穿着短了一大截的毛衣过了整整一个冬天。
可眼见着,冬天都要过去了,不管是围巾还是毛衣还是帽子,晏飞白是一件都没收到,只得了一个勤俭节约的好名声外带一次高烧三十九度的重感冒而已。
可怜,长高了半头的晏飞白穿着短了一大截的毛衣躺在床上养病,打了一个礼拜的喷嚏不说,这臭丫头竟然还不知悔改,在他生病的时候,还隔三差五来嘲笑他体质差……
而病怏怏的晏大少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无力的看着被口罩围巾大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的姑娘,空有一心想扑倒丫的抱负,却无力执行……
真是,想想就来气啊。
对黎元淮而言,她的“羊毛表白”计划无疑是不周详而绝对保密的,这也就直接导致了晏飞白就算是一个不小心猜到了行动主题并且间接受害,也不好多问,只得有苦自己咽,有伤自己舔,好好个首长家的大少爷,硬生生给她折磨得没了脾气。
不过,尽管黎元淮的行动执行起来遥遥无期、漏洞百出,间或还需要晏大少小心配合掩护,过程中也充分表达着“不靠谱”三个字的真正含义,可晏大少仍然要时刻保持警惕,将任务失败的可能性缩减到最低最低。
不管直接间接,有晏大少参与的行动,是坚决不允许失败的!
这纲领他一直严格信奉并且坚持着,从幼儿园时抢小妹妹到加入特种部队之后的每一次行动或者比赛,他晏大少还真是一次都没有失败过!
可是,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唇红齿白的常胜将军本军,硬生生被自家媳妇儿给冻成了狗。
晏大少不高兴,晏大少不开心,晏大少气鼓鼓,晏大少……沿着篮球馆朝另一个方向,抄小路去黎家蹭饭去了。
晏大少怒极之时的想法竟然是——刚好顺便看看这个丫头,寒假作业到底写完没有啊。
哎,也是个活该操心的命。
晏飞白这边,裹着寒风离去。
黎元淮那边,却蹲在地上,摸着自己已经被积雪打湿的雪地靴,眼泪一对一双留下来……
这是舅舅从澳洲带回来的雪地靴,一双给了黎元淮,一双给了晏飞白。
裹紧了身上暖暖和和的羽绒服。
这是妈妈去加拿大巡演,带回来的canadagoose,也是一件给了黎元淮,一件给了晏飞白。
似乎,在黎家,只要是黎元淮有的,晏飞白就一定要有。因此黎元淮和晏飞白的名字,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
以至于整条上清街的人似乎都觉得,黎元淮就是晏飞白“板上钉钉”的小媳妇儿,每次看见他们两个走在一起,都必须要开口调笑几句。
——“哟,这小两口,真般配。”
——“怎么,飞白又惹我们角儿生气啦?”
——“飞白又去丈母娘家吃饭啦?”
思及此,黎元淮哭的更厉害了。
“什么呀,还小媳妇儿,这个这个……死孩子,他都不一定是谁家的小媳妇儿呢……”她嘟嘟囔囔骂,心里又恨又气。
想起刚刚那个场景,她就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憋闷。
明明是抱着表白的心思去找的晏飞白,可到了球场,却眼睁睁看着他和张奇峰……
不对,是和那个狐狸精站在篮球架下面!
俩人抱着对方的头,忘我的旋转……闭着眼……
这才吓得黎元淮直跑出这二里地来……
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唇。
晏飞白的嘴唇……向来红润,就像屋后那几棵樱桃树上结的小樱桃似的,软软的,滑滑的……
从前和她抢樱桃吃的时候,都是握着她的手,直接送到自己嘴里去……那触感凉凉的……别有一番滋味。
黎元淮回忆起来,不禁吞了吞口水……
也不知,那样柔软饱满的嘴唇,亲上去,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张奇峰那兔崽子,也太好命了吧……
这么想着,黎元淮忽然停止了哭泣,满脑子都是晏飞白欺身向她自己的yy……
什么?
停!
黎元淮啊,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呀?
人家,根本就是,对女人没兴趣的那种人你知道吗?
亏你还总觉得他对你是不一样的,觉得他的一切毒舌和欺负都是“骂是爱打是亲”。
哎,这世道多险恶啊,骗财骗情骗色的社会新闻多了去了,你这个只识得唱戏二字怎么念的姑娘,竟然相信了青梅竹马可以白头到老的可怕故事,你可真是太幼稚太幼稚了!
想来,除夕那夜,张奇峰来家里串门儿,当着所有长辈的面说晏飞白护着她就像小狗护食时,她还天真的以为只是个玩笑,现在看来,这分明是赤果果的嘲笑!
当时,晏飞白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只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对着“心上人”笑得颠倒众生。
“应该是老虎护食吧?你晏爷会是小狗?”
张奇峰不知死期将至,犹自嗤之以鼻,“娇憨”非常。
“行,晏爷多厉害,晏爷多威武,连个炮都不敢点,拈着个兰花指,满院子乱窜。怎么,嫉妒角儿有把好嗓子,想来个乾旦跟角儿一较高下?可别班门弄斧啦,真叫我笑话。”
向来冷静自持的晏飞白当下便变了脸色,登时和他打作一团。
啧啧啧啧,这小两口打情骂俏时,倒也是旁若无人啊。
黎元淮摇头苦笑,复又幽幽叹息。
虽然这人的确毒舌难缠,可模样却真的是极好极好的。这风雪交加的凄凉夜里,晏家好好的翡翠白菜,就这么被张家的那头蠢猪给拱了,也怪可怜见儿的。
想来也是,晏飞白品貌好脑子好,就算毒舌、腹黑、占有欲强,黎元淮也仍然觉得这十里八乡的漂亮姑娘都加起来,也谁配不上他。
就连近水楼台的她自己,自然也是不行的。
所以,既然不能是她,那是个男人,倒也罢了,至少她是输在了硬件上,而不是软件上。
毕竟,硬件天注定,软件才靠打拼呀。
黎元淮这就想明白了,于是果断起身,愤愤然将手中的袋子扔到雪堆里,这还觉得不解气,又猛踩了好几下。
她脚上的雪地靴很软很暖和,可比那人让她舒坦多了。
“晏飞白!你去死吧!认识十几年了,你是弯的居然不告诉我!踩死你踩死你!”
她边踩边骂,折腾了足有二十分钟,才觉得好受了些,一转身,一挑眉,趾高气扬的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