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样会带着满是罪孽的爱……一样会恨着我、恨着我父亲和母亲、一样会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憎恶。”周冲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是静静地看着周泉如同沉睡着一般的身体。
    “我们……我们明天要回本市去，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无论周泉到底是什么情况，小璃都是周泉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
    小璃怀了周泉的孩子，那是周泉的亲生骨肉。虽然小璃不是自愿的，是周泉在强迫她，对她做下了那样猪狗不如的禽兽行径，可如果不生下这个孩子，小璃就再也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
    只能说，都是孽缘……
    周冲有些恍惚地顿了顿，才说：“好，我跟你们一起回去，也将阿泉的身体先带回去。”
    我一瞬间，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柔和了语气，说：“短时间内，不要让小璃知道周泉已经回来了的消息。假如周泉醒了过来，也不要让周泉去见小璃。”
    “这个我清楚。”周冲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小璃现在双身子，也有三四个月了。在孩子平安出生前，我不会再让周泉去见小璃，万一再出个什么差错，无论是小璃还是周泉，我都承受不起再失去一次他们的绝望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冲能够配合，自然是最好。
    然后便又说起了阴司冥府那边的事儿。
    没有想到的是，就连周冲，也说要跟我们一起下阴司，去救皎皎。
    “我之前伤了那阴司冥府的来使独孤幽，想来你们若是去了阴司，独孤幽知道了你们的行踪，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我跟你们一起去的话，一人做事一人当，倒也好说。”周冲呼了口气，倒像是不在意这个的样子，说：“阴司不安全，我跟你们一起，也算是多了份助力，总比单打独斗的好。”
    看了看我跟葛凌的神色，周冲忽然又淡淡地笑了笑，说：“我意已决，想来沐雨生也是要跟你们一道去的。这样也好，除了央坚嘉尔策要回圣地之外，还是我们这些人。”
    我喉头就突然有些哽。
    周冲他……
    从刚认识我开始，似乎就一直跟我一起，陷入各种麻烦的境地。无论是刚开始从怜香亭的桥上把被溺死鬼缠身的我救下来，还是之后超度鬼婴、陪我回刘家村，乃至于一路陪我们找血燊，到现在还要跟我们一起下阴司……
    我鼻子一酸，忽然就想落下泪来，可还是强忍住了，带着微微的笑，说：“多谢你，周冲……”
    “没什么谢不谢的。”周冲看着我，神色忽然顿了顿，缥缈而恍惚了起来，却又在看到脸色冷凝沉静的葛凌的时候，化为了一声短暂的叹息：“去找血燊，是我为了给周泉重塑肉身，算是私人原因。而下阴司，查探因果树之事，却是我身为南派捉鬼道的弟子，不得不要去做的。”
    说到这，周冲忽然又顿了顿，拿出手机来，淡淡地说：“刚才老爷子也给我发了一份情报，正好你们都在，一起来看看，也算是心里有个谱。”
    我们手机上都接收到了沐老爷子派人传过来的文件，文件很大，可一张图片也没有，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描述。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一张图片都没有？”我有些发愣，葛凌却皱了皱眉，淡淡地说：“这上头说了……阴司虽然是在昆嵛山之下，却是与阳世间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唯独阴司没有白天，总是阴沉沉的没有亮光，只有半空中有一轮亘古不落的血月，不论白天黑夜都挂在天上——当然，阴司也无所谓白天与黑夜。他们是按照十二个时辰来的，不分什么上午中午晚上。”
    那既然是没有明显的光，自然是拍不出什么照片来的。而且照相机这么现代化的东西，若是出现在了阴司……说不准才会引人注意。
    沐老爷子之前的话中，没有说到过这个潜伏在阴司源源不断地为我们提供情报的斥候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我们接着之前的情报一张一张地往下看，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个斥候，打听到的信息，也未免太齐全、规格太高了一些！
    下至阴间摆渡往生河的船夫提了价，每个小鬼要多收一张香火钱；上至昨夜冥府储君独孤琴忽然半夜悄悄出了独孤常磬在酆都的行宫，去酆都城外见了个人……
    这些东西，这个身份神秘的斥候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太可怕了。
    连冥府储君的私生活，这个斥候都了若指掌。那是不是说，冥府如今潜藏在暗涌下的储君之争，这个斥候也是如同高高在上般的，将一切形势收入眼底的？
    如果是这样，那如果他想推波助澜，或者说，他意属哪一个独孤家的小辈登上储君之位，岂不是简简单单弹指挥手之间的事情了……
    说到底，最让人心惊肉跳的，最近发生的消息，无外乎新鲜出炉的，就发生在昨天夜里的酆都后山上的动乱。
    “这人，叫百晓生。”葛凌忽然指了指文末的一个署名，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这倒是惯常俗烂的桥段了，但凡是个消息灵通些的人，是不是都习惯于自称为百晓生？
    可这个百晓生，却又当真有几分本事。
    “昨日寅时，独孤琴密出宫，上酆都外一处藏山。半山处停，与鬼眼先生密探。不欢而散，鬼眼身死（存疑），阴兵调动，后又散，独孤幽无察觉。与独孤琴对峙者，似为独孤渊。”
    “冥府储君虽已定，但独孤常磬不问朝政世事已久。实际冥府大权，由典狱司霍凤鸣、轮回道张灵犀二人把掌。因果树之死一事，也是由这二人定夺，一力瞒了下来。”
    “独孤琴身为女子，心形却极肖独孤常磬。唯独行事手段，又学了其父的几分阴柔。其人有谋略之才，鸾凤当鸣，凤君当立。”
    “百晓生，寄予沐天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