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水,碧绿的树,粗糙的木,这一切在我的眼中,跟我待惯了的圣殿也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身外之物,多看了两眼,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我的索然,在大鬼看来,却像是变了样子。
脸上没了笑的大鬼,看着我的眼睛,漆黑的眸子像是要从这一潭深水中看出什么别的东西,就像师傅看我的眼神一样。他们不是在看我,而是透过我在看别人。这种眼神,让我厌烦极了……
我没有名字,师傅平时也不需要特意喊我的名字。。所以我并不认为人活着就一定要有名字,可这个大鬼,竟然告诉我我不但有名字,我的名字还叫“刘怜”。
一个奇怪的、透着娇弱的女性化的名字。
我心底觉得很别扭,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说不定我真的就叫这个名字。
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名叫“葛凌”的大鬼,他为什么总是露出一副很熟悉我的样子?看向我的眼神,有时候带着柔和,有时候又带着悲伤。
看到我一副木然的样子,大鬼叹了一口气,从我的脸上挪开眼睛,脸上竟然带了些许颓然和灰败之色,喃喃道:“你真的忘了,而且忘得彻底……”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可这个大鬼身上极度的哀伤和阴郁却像是连我也感染到了一般,让我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一起,低落了起来。
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从我的眼眶中滑落。
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反而是站在我对面的大鬼先发现了我的落泪。他轻叹了一声,走过来,冰冷的手指头摸上我的脸颊,将凉凉的、咸咸的眼泪从我的脸颊上擦干净,又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脸,说:“也罢,忘了就忘了吧,大不了再重新开始,总归还是我先找到你……”
这个大鬼,说的话仿佛是在云里雾里,我听不太懂。可看他一副又蹙眉又轻笑、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我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到底身处哪里,在那座山中,什么方位,我全然不知。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修炼,运气吐息,如果不是身周的颜色跟雪山上的纯白有迥然的不同,我恍然还会以为我根本没有下山,没有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大鬼掳走。
大鬼不知道每天早出晚归的要去做些什么,他似乎在小木屋里面布下了禁制,我根本没法迈出小木屋一步。
而且,大鬼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些像是石头又像是玉的东西,让我枕着睡觉。
虽然外表看起来灰扑扑的就像是石块一样,可我能够感觉到石块中隐藏的温润,像是最好的暖玉,所以每当我将头放在这些石块上的时候,不但没有想象中理所应当的冰冷和咯人,反而还在我冰凉的头和脑海中注入一股又一股的暖流,像是将我常在雪山上待久了之后、融入四肢百骸的冰冷都融化了。
我竟然……有些眷恋这种温暖的感觉。
但这一切,在我的眼中,依然恍然如梦……
大鬼说,这些像石头又像玉的东西有个直白的名字,叫石中玉,能够修复魂魄,镇定心神。虽然我从没下过山,魂魄和心神也没有受到过什么损伤。可我的直觉让我对石中玉产生了一股淡淡的依恋。直觉告诉我这是个好东西,如果我一直睡下去,似乎就会解开一些我一直想不通的郁结于心的事情……
这样的时光过了很久,山中不知日夜,大鬼曾经试图跟我说话。可每一次他的话总是终止在我的漠然和毫无回应中。
大鬼也曾气急败坏地问我到底是不是没有了心,可我并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癫狂。
我……本来,就没有心啊。
五阴之体,至阴至纯,天生无情,难道身为大鬼的葛凌会不知道这一点吗?
可他只会用沉痛的眼神看着我,喃喃说:“不,不是……之前的她,从来不会像你这种样子……”
听到大鬼用这种语气提起“她”,我的心中竟然凝聚了一股郁气,像是要跟他杠到底,难得地睁开了总是闭着的眼睛,冷冷说:“我不是她。”
大鬼怔怔地看着我,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癫狂的一笑,浑身阴郁之气涌动,苍白者脸,喃喃地说:“你说得对,你不是她……”
然后,大鬼就像是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身影消失的像一团黑雾,我睁开冰雪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消失的痕迹,心头竟然微微一痛。可比心头更刺痛的,是我玉白纤细的指尖。
那一个细小极浅的咬痕,竟然也在微微发痛。
我有些怅然,举起了自己的手指头,放在眼前端详。
我从来没有做过咬手指头这种幼稚的事情,可如果不是我自己咬的,又有谁能在我手指头上咬下这么重的一口?似乎已经过了很久,这道浅浅的伤痕却依旧存在,时不时地刺痛。
我有些怀念雪山上亘古的冰雪,也有些怀念不知道被大鬼扔到了什么地方的,属于我的那一条傻乎乎的雪珊圣蛇。
在心中做了决定,我起身,抱着那一大块灰扑扑的石头,试着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可能是因为大鬼负气走了的缘故,这回我在推门的时候没有感受到任何禁制的阻碍。直接就推开了并不沉重的门,走了出去。
可就在我迈出小木屋房门的一瞬间……青草枯萎,绿树泛黄,小溪倒流,蓝天转阴……
我身周的世界,竟然在我推门的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我淡漠地看着这个跟之前大鬼带我来的时候迥然不同的世界,刚迈出一只脚,踩在我脚下的青草就迅速发黄枯萎成灰。
难道……我看了看自己的脚,上面套着一双普普通通的鞋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我再迈出一步,另一只脚下的草地也迅速地枯萎……
是我的问题。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原本属于密宗的纯净金色光芒中,掺杂了丝丝缕缕的黑色鬼气。
我早有预料,师父也说过,我是五阴之体,身体里最大的能量,是从还是胎儿被孕育腹中就开始积累的海量鬼气。所以,只要我能将鬼气压制转换成密宗的金色力量,我就会成为密宗中,最强的那个人……
可我现在,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鬼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