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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金麟主君高朋良友
    羽化而登仙,祁广羽,单名一个登字,八州乱道金麟会主君。年少立业,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仙门短短几年间崛起为东南霸主,也是一代传奇。
    杜萦回平乱道、追杀蒋氏宿星阁的那段时间,曾跟祁广羽本人白刃相接。那青年英姿凛凛,手持一把双脊短剑,竟能和被仙界奉为功法绝世的杜萦回斗战百十回合后还在冲锋。
    虽重伤后被救走,祁广羽的韧劲儿却得到了杜萦回打心眼儿里的承认。
    交手一战就知道,此人若能命数久长,必定成就盖世。
    谁想到秦淮船宴,被蒋兰宫一舞终结。
    杜萦回知道,若祁广羽对蒋兰宫有半分防备,都不可能那么容易掉脑袋。
    “我为帮亚父平定乱局,杀了他不错,可他对我从未有过不好。”蒋兰宫目光有些淡淡的伤感,“若他泉下有知,恐怕会嘲笑我这样‘虚情假意’的愧疚罢。”
    杜萦回了解了,反而很平静:“所以,你养着那小孩,是为了补偿他。”
    蒋兰宫愣了愣,苦笑:“原来亚父猜到了。”
    “听说他是从辽肃府抱来的,我便想了想当年族里都谁家有那么大的孩子。”杜萦回道,“想了许久,才记起是我自己疏忽了。”
    蒋兰宫眼神渐渐有些游离,他急忙起身朝船舱外走去。
    杜萦回便也跟过去,坐在船头。
    他拉过蒋兰宫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求亚父……”蒋兰宫低垂着头,“不要告诉棠儿。”
    杜萦回轻轻将他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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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州乱道,秦淮船宴祁广羽之死令群雄争霸落下帷幕,无数新的角色粉墨登台,企图瓜分残羹。
    “我及时将金麟会归入门下并予以赦免,以此避免新一轮八州势力的掠夺,自然不可能旦夕之间就做得到。”蒋兰宫娓娓道来,“在杀他之前,我已将金麟会内外摸清,才得以直击要害,将其主权拿下。”
    杜萦回理解:“你很会未雨绸缪。”
    蒋兰宫道:“当年,宿星阁与金麟会结盟已久,祁广羽和蒋化吉关系倒不远不近。早在我离开荆州不多几日,他便派人将我接去临阳相会,劝我继续带领宿星阁参战。”
    杜萦回搂着他,静静坐在船头听。
    “他需要帮手,我需要投靠,于是一拍即合。”蒋兰宫接着说,“我接手宿星阁,继续作为他的同盟——说是附属还更对些,帮他攻打南端拜越和灵永二州。而他知道亚父要追杀我,便亲自抵挡引导你避免与我相见。”
    杜萦回恍然:“原来是这么,我才一路杀到临阳都没看见你。”
    蒋兰宫:“其实祁广羽也有些迷惑,当时亚父怎都杀到了他的腹地临阳,却不动他的人,只把宿星阁杀光转头就走。他当时还传讯问我,究竟与你结了何等血海深仇,我只告诉他说来话长,此后便再也没说了。”
    杜萦回揉揉他。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对我袒护有加。”蒋兰宫道,“我那些年也着实为他开疆扩土,不少出力。平时碰面少,再度相聚却从不生分。他这个人,做朋友当真是极好的。”
    杜萦回酸意又上来,问:“那做别的可好?”
    蒋兰宫摆摆手:“不好不好。”
    杜萦回更酸了:“你怎知?”
    蒋兰宫:“因我见过他如何对夫人,那可是朽木不可雕也。”
    “夫人?他那时就已经娶妻了?”
    “他曾入赘临阳名门上官一族,娶了上官小姐为妻,后来金麟会抬头,别人便不再说他入赘之事。”
    “金麟会有名气是八州乱道时,那他成亲已有些时日了,孩子都不该只有这一个,怎么还不可雕。”
    “他正是不开这个窍,婚配多年还没有夫妻之实。尤其征战后,与夫人分居两地,明明情书都能装好几车了,仍不知怎么跨不过去那道坎。”
    “怕不是不行。”
    “那倒不是不行。”
    “你怎知道不是?”
    “看面相把脉皆知,亚父你就不要多想了。总之,后来我们一次宴饮之际,谈及此事,我便……”
    “你便以身作则教了教他?”
    蒋兰宫说不下去了,捂住杜萦回的嘴:“亚父为何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本来天就黑,杜萦回的脸更黑:“云梦泽里都是老子的酸水,早闻出来了你还讲你跟他怎么怎么好,连他生孩子都得你帮他开窍,到底谁找不痛快?”
    蒋兰宫:“好像是亚父先将话问歪了的?”
    杜萦回叼住他扣在脸上的手指:“谁知你这回答就再也没处正过来!”
    蒋兰宫真想一拳头怼到他喉咙里,结果力到手指上只是温柔在杜萦回唇角一勾,轻轻地放开。
    “好了亚父,真没什么,”蒋兰宫解释着,“我只说总要阴阳结合才好,毕竟他与夫人是真心相许,若无实际行动,岂不被人诟病当年‘攀附名门势力,娶回来的妻子只是摆设’?夫人贤良淑德,从不对人提起,不代表心里就不介意。祁广羽被我说动,便回家探亲了。”
    “然后?”
    “然后他再出来,就带了夫人同行。”
    杜萦回听了认可道:“你这兄弟也算当得不错。”
    蒋兰宫低头捻一捻指节,说:“这样不多久,祁广羽有一次传信给我,说有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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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她也是这样惦记着你和连翘他们。”杜萦回说。
    “是这样。”蒋兰宫瞑目。
    那个欺凌压抑的家在战火中分崩离析,独自存活下来的三七却没有获得自由。
    她的世界已经永远停留在那一天,今后的每一天,她都活在对那天的恐惧中。
    “亚父,何堂主有没有对你提到过‘施恩者’?”蒋兰宫忽然问他。
    杜萦回刚要摇头,忽然觉得这个词有点耳熟。
    “老何提过。”杜萦回想起来了,“你知道?”
    当时在白无谷,何容与曾说起来,叛军的密信上会将蒋兰宫代称为“施恩者”。“施恩”意为故意暗中加害他人,再假装偶然施以援手,令对方错以为亏欠恩情。由此制造纠葛,使他人为自己卖命。
    当时杜远亭似乎希望引导到杜广平杀了老宗主一事上,让杜萦回以为蒋兰宫才是幕后主谋。
    杜萦回那时自然没有相信,何容与也坦诚此事尚不能确认。
    后来蒋兰宫将历劫前私自会见杜广平的事情说了出来,杜萦回才算完全得知真相。
    现在又提起来,杜萦回有点担心他是不是会想多。
    蒋兰宫接着他的问话答道:“我早就知道,以前反对我的人常有如此传言。”
    杜萦回紧张:“三七可听见过这种传闻?”
    蒋兰宫点头。
    杜萦回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些人都知道我疼那两个孩子,也最亲近她们。于是这番言语自然要以各种方式传到她们耳朵里。”蒋兰宫道,“连翘倒是不会记在心上,可三七的心思容易想深。”
    “许多人说我是故意要调/教她,才串通仇人去杀光倚阳门,对她‘施恩’。”他说着看,看向船外夜空。
    “荒谬无比。”杜萦回道,“八州遗孤那么多,还家家都是你灭的?真当你有那么大能耐?”
    蒋兰宫苦笑。
    杜萦回挽着他的发丝轻抚。
    “当时我也有些怕,倒不是怕她对我产生威胁。”蒋兰宫说,“而是怕好不容易才给她搭起来的新家,却仍不能给她遮风避雨。”
    杜萦回问:“然后呢?”
    蒋兰宫:“三七让我很意外,她主动来对我说了。她说她相信我,还有,她如今只认一个家门,那便是无尽洞天。”
    杜萦回松了口气。
    渔火月光之中,蒋兰宫眼底有微弱的闪光。
    “虽然我知道她没有说谎,但以她的性子,要和我坦诚说来,必定也经过一番挣扎。”蒋兰宫说,“我倒觉得她本有些信了传闻,却仍选择了我。”
    “她当然会选择你,你可不止救了她。”杜萦回说。
    “可这孩子多让人心疼啊。”蒋兰宫话音苦涩,“即便可能受伤,也仍在妥协。她只是怕再一次失去,便因此连自身受到的威胁都可以忍受。那我为她脱离苦海所做的一切,究竟意义何在?”
    杜萦回握着他的手,掌中冰凉的指尖在慢慢抓紧。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们报答我。”蒋兰宫说,“我救过的人,我办清玄学府、督院,都不单单是为了让这些人为我卖命。他们得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保护我,为什么拥戴我,以及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们为了自己为了后人、也得和我在时一样,守住留下的东西。”
    杜萦回心里一惊:“若有一天……?”
    蒋兰宫欲言又止,目光转向船舱外。
    “恩情该是加持,而非枷锁。”他说,“被救过的人,就该向前看了。”
    杜萦回听他避过不谈,也怕谈得太深,便就这话说:“你向来是如此做的,还做得很好。”
    蒋兰宫叹口气笑了,摇头:“像我这样非但不报恩,还杀的都是恩人的,也很少见吧。”
    杜萦回无奈:“谁叫你向前看得太远了,我们都不懂。”
    蒋兰宫倚窗枕着手臂,神色有些落寞。
    “是呀。”蒋兰宫道,“虽说我从不让人白死,像亚父这般愿意原谅我的,绝不会再有了。”
    杜萦回挨近他,低头看着胸前漆黑的小脑袋顶。
    “其实曾经听闻‘施恩者’这个绰号。”蒋兰宫轻轻道,“我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此。”
    “怎会?”杜萦回抚着他的后脑勺。
    “因为我确曾有意加害他人,却在那之后将对方残留的一切据为己用。”
    “你说的是祁广羽?”
    蒋兰宫抬头诧异地看着他,眼眸温柔地弯着:“亚父猜得倒快。”
    杜萦回:“金麟会如今对你忠心不二,这个好猜。但即便对此事,你心里一定还有别的想法。”
    蒋兰宫静默了一会儿,杜萦回托起他的脸来:“和我讲一讲那个祁广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