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萦回又被封着五感,扔在了一个新地方。
解开感官他顿时听见四周风声如吼,刺目的光芒蔓延过山岗,然而云层依然将那太阳的轮廓湮灭,只有明暗在对山上的交接指引着方向。
杜远亭身披斗篷的背影伫立在前方,何容与侧向朝杜萦回看来,腰间双剑,白衣胜雪。
刘广源送完人就走了,留下这三个人说话。
“兰宫干什么了?”杜萦回开门见山。
“他抓捕了我们安插在无尽洞天一带的暗桩。”何容与道,“有人被捕之前,传了密信回来。”
杜萦回察觉到了事态的严峻:“你们派了多少,抓了多少?”
何容与眉头微蹙:“还在灵永的其他人回话,得不到山上的消息了,恐怕……”
“他如果能一次抓一群,说明他早就知道都是谁了。”杜萦回猜到。
杜远亭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
“连什么时候走漏的消息都不知道,你们这活儿干得,不错。”杜萦回评价。
杜远亭平淡:“师叔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杜萦回:“意味着以后消息要断了?”
杜远亭:“意味着蒋殿快要失心了。”
杜萦回疑惑不解。
“我们的暗桩很多都是早几年派去的。”何容与替杜远亭答道,“有的伪装成清玄学府学子,有的是蒋氏近前的侍从。就算他已经知道这些人是叛徒,养了这么久,他们和周围人不会没有感情。”
杜萦回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知道他这一下,要折损自己多少人。”杜远亭走到他身边道。
杜萦回朝他望去,忽然觉得此人还挺高,不用低头,只要眼睛往下一撇就对上了视线。
“哪些人。”杜萦回忽然担心,“你们的暗桩都是哪些人?”
何容与:“名字就不说了,但荣华在那边住着的时候,一定见过。因为很多荣华你的情况,都是他们传回来的。”
杜萦回咬了咬牙:“那他那两个供奉……”
何容与摇头。
杜萦回松了口气。
“蒋氏用人很挑剔,而且大多谨慎独行。”何容与道,“密信回传的时候,信上称呼蒋氏为‘施恩者’,就是因为,他从不用与他没有过往的人。就算没有,他也要制造一些纠葛。”
杜远亭默默从杜萦回身边走开,反而让杜萦回觉得舒服了点。
杜萦回看着何容与:“‘施恩者’?”
何容与飘然走向他:“蒋氏喜欢让人觉得他对自己有恩,这些人得到他的施舍,便会拥戴他,为他卖命。”
“兰宫素来对人很好。”杜萦回辩驳。
杜远亭:“若是为了施恩,故意加害呢?”
杜萦回愣住。
“远亭,这件事还不是那么确定。”何容与说,“蒋氏确实救了很多人,我们找不到证据证明他是故意造成灾难,才施以援手的。”
“不确定吗?”杜远亭冷漠地走向何容与。
何容与与他对视丝毫不怯。
杜萦回上前一步朝挡住杜远亭。
“确不确定,拿证据。”杜萦回道。
“蒋氏没有什么干不出来。”杜远亭看着他,“没有证据的事,不代表人们不会信。就像师叔,拿不出证据,还不是坚持让我们相信他是蒋殿?”
杜萦回引剑,何容与把将离按住。
“虽然没有证据的事,我们不愿大张旗鼓地宣扬。但只要有人提起,一定会有人怀疑。”何容与向着杜远亭说了句话。
杜萦回懒得理杜远亭,便去劝何容与:“他只是不想让别人再和他以前一样,活得那么辛苦。”
杜远亭冷笑。
“什么人会在经历了极度苦难,爬到巅峰之后,还全心全意为了别人脱离苦海?”他说。
杜萦回指着何容与:“这儿就有一个。”
何容与叹气。
杜远亭:“拿自幼在日月堂熏陶之下的何堂主,和一个出身污秽之中的倡优作比,毫无道理。”
杜萦回坚持:“兰宫不一样。”
杜远亭的目光向他转来。
两人眼刀互刺,凝注良久不分上下。
“但愿师叔的判断错了吧。”杜远亭道,“不然要做一个推翻大善人的征服者,我心有戚戚。”
杜萦回:“没人会信你的谣言。”
杜远亭:“有件事,一直想说来给师叔听,却一直没机会。此番正好来验证一下何堂主的说法,看看师叔会不会疑心。”
杜萦回没什么不敢听。
可杜远亭说出来的一刻,杜萦回就不想听了。
“老宗主渡劫罹难,辽肃宗人人知道是我师父罗虔的罪。”杜远亭说,“可没人奇怪么,罗虔为什么会那么巧出现在渡劫的中心,造成灾难后,自己却死了。”
杜萦回怒意骤起:“他谋害家父自食恶果,哪来为什么?!”
杜远亭:“我并非为他开脱罪责,可有人说,见过他那日出府前私会过蒋殿。”
杜萦回瞬间抽出何容与腰间将离便朝杜远亭扫去,何容与稍晚一步让他抓住了剑柄,马上拉住他的胳膊制止:“荣华!”
杜远亭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无端无证含血喷人!”杜萦回骂道,“我爹泉下有知,你还想为罗虔脱罪?!”
“并非脱罪,罗虔之罪,罪无可赦。”杜远亭道,“罗虔包藏祸心,死有余辜,但是恰巧就在那个时候他卷了进去。罗虔虽然恶毒,却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