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萦回听罢着实有些不安:“有无尽洞天的消息?”
“不要小瞧自己人,白无谷向来通达。”杜远亭说。
杜萦回这个时候还真不想跟他称“自己人”。
事实上他从未将杜远亭当过自己人,只是蒋兰宫在荆州一战消失之后,此人忽然变得极其顺从主动,虽然还是冷着脸话不多,办事却不让杜萦回操心,很多时候还能预知他心思一般。加以战功,杜远亭在辽肃宗的地位也就一提再提,最终恢复到他师父犯案之前。
然而即便后来相处甚多,杜萦回依然觉得看不懂这个人。
唯一的变化只有,话变多了些。
“说。”杜萦回眯着眼盯紧他,聚精会神。
杜远亭浓眉低垂,目光倒有些隐下去了。
“何堂主将师叔你解救出灵永之际,蒋氏便已向八州发布征讨檄文,借口便是‘杜岸背叛无尽洞天,与何氏同谋侵害请君山未遂’,命八州督院彻查相关嫌疑人。”他说道,“一月之间,八州已是风声鹤唳。”
蒋兰宫的反应并未让杜萦回意外。
“你们就不该把我抓来。”杜萦回道。
“不该么。”杜远亭说着看着何容与,“好像也是,蒋氏本来还没有理由大肆追查我们在八州的秘密同盟。这次,他倒是借着何堂主能安然抵达无尽洞天,怀疑沿途有人相助,而敢于大刀阔斧地行事了。”
杜萦回听出他话没说尽,总觉得,此处应该有一个“不过”作为后文的引导。
何容与默然挽壶添茶,没有为自己辩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迟早而已。就算没有何堂主一事,蒋氏也还有各种办法把罪责推脱给我们。”刘广源替何容与说话,“上回永昼宫案便是如此。”
齐远山跟着说:“这次何堂主顺利抵达无尽洞天确实很蹊跷,何堂主沿途回传密信混淆敌人视听,也曾将此事古怪之处告知。”
他仿佛刻意说给杜萦回听:“蒋氏眼目众多,我们早有应付追兵的对策。但一路没有引起督院预警,不大可能只是隐藏得好。而且,师叔与何堂主遭遇了埋伏……”
齐远山放着个尾巴不说完,何容与接下话道:“如远山所说,我虽觉察到异样,此行却不可半途而废,即便我折返,未必就能避开这次征讨。所以无论如何,先见到荣华。”
杜萦回听出点意思。
说的是,何容与之所以能顺畅抵达景鸾川与他相见,或许是蒋兰宫张机设阱,故意将何容与引来,落实这次征讨的“罪名”。
杜萦回依稀记得,当初吴平明如玉携鬼匣吴宅上山,便是蒋兰宫的计谋。
所以同样的计再用一次,也并非不可能。
“既是敌对,何来害怕檄文。”杜远亭发话,“私以为,师叔还是该回来。”
杜萦回没猜错,果然他主意很正。
“怕我留在那儿,会帮他?”杜萦回问。
杜远亭:“这件事我倒没有怀疑过。”
杜萦回不知他是相信自己不会帮蒋兰宫,还是确认自己一定会帮蒋兰宫。
“复生而来,师叔受的辛劳一定不少。”杜远亭说,“我不会强求师叔,替我们操心未尽之事。”
座中刘广源的脸色很是不好。
杜远亭接着说:“我相信师叔心系亲族,必不会为虎作伥。既然师叔怎样都是作壁上观,那在哪一方观战也就无所谓了。”
杜萦回听得刺耳,眼角跟着缩了缩。
但杜远亭说的他没办法反驳。
一旦放走他,他不帮蒋兰宫,谁信?
“好一个作壁上观无所谓。”杜萦回心里暗骂,“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杜远亭转过脸去,低眉垂目的样子看着很老实,这副伪装,并不逊色于当年乖巧伶俐的蒋兰宫。
可杜萦回今生依然看不透这两种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师叔。”杜远亭凌冽的目光朝他转来,“回家就好。”
杜萦回抱臂瞅着他:“这儿是谁家?”
杜远亭一眼不眨地沉默。
何容与抬头忧虑地看着他们两个。
“师叔,虽然这话不好听。”杜远亭拿起放凉的茶泼去,“但蒋氏那边,你已经没用了。”
杜萦回不平:“这么说就太小看我了,虽然我除了吃和睡在你们这儿啥也干不了,但在他手里这个身体还是有用的。”
“魔体是么。”杜远亭道。
“不止。”杜萦回又要掀衣服亮烙印,刘广源狠狠瞪了他一眼。
杜远亭扭头不想看,杜萦回也就懒得接着拆腰带了。
“可怜师叔。”杜远亭低头闭着眼,“那个人不在了,便凡长得像他的,什么人都可爱。”
“你们可恶,真假不分。”杜萦回道。
“那也没用了。”杜远亭忽然说,“你只是蒋氏的工具。”
杜萦回剑眉倒竖,何容与替他按住了身边几欲出鞘的将离剑。
“只有魔体有用。”杜远亭丝毫不惧,抬眼看着杜萦回,“不过,我们已经找到化净魔体的方法。”
“什么?”杜萦回惊疑。
他的反应仿佛终于得到了杜远亭的满意,那张除了嘴几乎不动的死人脸上牵起若有若无的浅笑。
“不如我们就验证一下,没了魔体,蒋氏还会不会要师叔。”杜远亭向他伸出手,“净化一事,全由师叔自己决定。”
杜萦回久久盯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