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香奉灵,神位高悬。
杜萦回为着日子特殊,换了一身正经衣裳。蒋兰宫也已除去繁重的祭典礼服,着一袭干净庄重的白袍,同他在灵堂中拜望二老。
完成了祭拜时那套大同小异的礼数,杜萦回终于等到了和爹娘说悄悄话的时候。
“爹,娘。儿子不孝,连身体发肤,都还你们了。”
“儿子不肖,功亏一篑。但我一直这德行,估计你们也见怪不怪了。”
蒋兰宫在旁听到他说这话,苦笑不已。
杜萦回自己也无奈发笑,转头看看蒋兰宫。
他对着灵位又郑重道:“但儿子现在终于找回想要相伴一生的人,过上了想要的日子。”
“儿子前生蒙昧,今世无悔。”
杜萦回举手过头再拜。
蒋兰宫听罢,拜向灵位:“宗主,夫人。亚父之身体发肤,兰宫损之。亚父之功德大业,兰宫取之。亚父无罪,唯有兰宫罪孽深重……”
杜萦回忙接道:“遂以身相许,弥补其罪责,愿爹娘天佑。”
蒋兰宫愣:“……亚父,这样莽撞,二老只会降天谴的。”
杜萦回:“没事我个高,雷先劈到我。”
蒋兰宫忍笑,不敢在灵堂冒犯。
“二老宽宏。”他望向灵位,轻声念道。
杜萦回牵住蒋兰宫的手,忐忑无比。然而掌中那只纤细的手静静地垂着,没有抽走,杜萦回虽未能得到他的回应,尚不能满足,却已稍稍将悬着的心放下。
两人携手走出灵堂,杜萦回依然没有松开。
蒋兰宫和他走出大院,等到已经冒犯不到二老的地方,才叹口气瞥向他:“‘以身相许’?”
杜萦回:“太着急,词儿没好好打磨。”
蒋兰宫默默把手抽回,杜萦回忽然慌了,攥一下有点滑脱的意思,便突然担心到张开双臂将他抱住。
“我说错了?”杜萦回问。
蒋兰宫拍拍他:“没有错,亚父说得是衷心所愿。”
“我这次最想跟他们说的就是我们的事。”杜萦回忙解释道,“你要不要看在他们二老的面上,给我个名分。”
“亚父是亚父,还需要什么名分?”蒋兰宫的语气不知是何含义。
“明媒正娶之类的。”杜萦回调笑道。
蒋兰宫真被他说笑了:“又不是小女儿家……”
杜萦回不知道如何说好。
“亚父想要八抬大轿在无尽洞天府上转一圈么?”蒋兰宫跟他开着玩笑,“若亚父豁得出去,我不介意。”
杜萦回打心里不是这个意思,他想了许久,勉强想到名分并非所求,名分的本质,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他小心翼翼放开怀里的人,攥住那双手,望着蒋兰宫的眼睛:“办起来怎么都好,与我成亲吧。”
蒋兰宫笑笑地望着他,可这笑却令杜萦回踏不下心。
“亚父,”蒋兰宫回攥了攥他的手,“八州未平,亚父的亲族仍背井离乡,我怎能放任不顾,只图小我儿女情长。”
杜萦回勉强了一下:“那不大操大办,拜个堂就去平,不迟。”
蒋兰宫松开手,目光躲闪。
“兰宫,兰宫,为什么不愿意?”杜萦回双手把他挽住。
蒋兰宫低头沉默片刻,慢慢仰起头来道:“……还不是时候。”
他用杜萦回不懂的目光,望向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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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元城人久居仙门灵地,对鬼怪倒不那么讳莫如深。中元祭祖请归魂,满街先给鬼神的贡品香飘十里,盛装出行的人们熙熙攘攘,欢庆阴阳两界的团圆。
仍在恍惚的杜萦回显得跟周围人格格不入。
蒋兰宫到底没有说清,为什么不愿意。
临去送客之前,蒋兰宫私下里又领他去了后山隐蔽的小温泉,借着沐浴的幌子,和他赤诚相对。
杜萦回想劝他对自己敞开心扉,说出来一起承担。然而蒋兰宫只说一句“再给我点时间”,便用那吸人魂魄的四肢百骸,将他坠进了池中。
没有时间说明白话,却总是有时间将他困在温柔乡。
杜萦回从温泉池里爬出来,按照之前跟蒋寻棠的约定,下山去放河灯了。
不过他没挑担子,就手拿着个乾坤囊轻装上阵。
天色也渐渐西沉,七月半鬼门关开了却没有几个怕鬼的,人们乌泱泱往景鸾川岸旁乘船赏灯,一些船家奉命站在岸上,防备有人被挤落水中。景鸾川上黑水华灯,明暗强烈得令人目眩。
杜萦回却想到,蒋兰宫说过不喜欢这样的船。
他慢悠悠被人群推到岸边,取出囊来放灯。拿出来看,宋环的小河灯上面写着先考先妣,余讳的灯同样。蒋寻棠的灯经过细心制作,分外精美,一取出来周围人都惊讶地围观夸赞。
杜萦回捧着灯看看里面新贴的纸条,蒋寻棠特意嘱咐他放之前不准看,把字贴上了。
他掀开纸条,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