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芯摇晃,人影战栗。
逢兰拆掉染透的绸带,脸上惨白而平静地重新包扎伤脚。
疼依然疼得刺心,但好在眼泪终于止住,天也黑了。灯暗些、化化妆,定看不出哭过。
回来的路上听见有人喊着菅宫主、杜主君落水。
逢兰虽然惊讶了一下,但毕竟偷了东西出来,只顾埋头赶路。可沿途叫他听了个齐全,原来是杜主君为了救落水的菅宫主,也被拉下莲花池。
他觉得这个杜主君还有点傻乎乎的。
柔之等四个高等侍女被领班调去帮杜主君换衣服,逢兰远远隔着回廊看见,那几个老熟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去了。
虽没有看清脸,但逢兰知道,就算初生的雏鸟也会认得真凤的神韵。
不过桓英也可能并没有把宝都压在他身上,所以才叫柔之她们先行一步,确保万无一失。
那样,晚宴的舞便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逢兰想不出,若真如此,自己的退路会在何方。
长木盒摆在旁边,他绑好了脚,转过脸去看看,思考着要怎么用这件东西。
放在手里不能超过半夜,否则谁再稍微有兴趣,再来查一遍房就……
若随便送给哪个客人,没准像定情信物,反而替人成事了。
本来他有把握,晚宴中他不是不能走动,以往年在乐坊练出来的手艺,从给客人的礼物中顺条珊瑚带走,往柔之房里一藏就行。
至于那条玛瑙带的去向怎样都好,就算随手丢进内务的茅房,桓英一定也能找人把它捞出来,给少了这条腰带的人定罪。
可意外总是来得太快,他想不到伤了脚,刚刚走一趟内务都剧痛难忍,更不要提到处溜达,物色有腰带的客人。
就算得了腰带,短时间内也不便再去一次柔之房中了。脚伤还要撑过晚上那场舞,一旦路上被人发觉,别的都没戏。
他迅速想了好几个对策。
如果到了要登台的时候这些办法都行不通,就只能铤而走险,自己带上阵另谋计策。
虽有足够的准备,但此时难免有点烫手。
“好不容易挨到今天,怎能翻船在这条沟里。”他苦笑着扎牢伤处,把鞋子拿来继续补。
忽然他停住手。
外面有脚步声走过来了。
虽然远,但是往这边没错,这个步伐和园子里的人不同。
园子里都是下人,就算男人平时走路也是谨小慎微碎步倒腾。可这个步伐声走得非常开阔,稳健均匀,一听就是大高个,步态还很悠闲。
步子又重,不准还是修炼过的。
桓英的脚步不是这个声音,逢兰虽然慌,却还没慌到要死。
一想到可能是上面哪位仙君误闯,逢兰赶忙将木匣塞进橱柜的夹层,把榻上那堆血腥物什敛了藏好,点熏香遮掩血腥,坐到桌边继续补鞋。
装作补鞋罢了,穿针的手还有些抖。
希望不是找上来的……
希望不是道化天的人……
那声音走走停停,每隔几步就缓缓,越来越近了。
逢兰补鞋补得心不在焉,只等那声音从门前过去。
等了一会儿,那脚步终于停下。
停在他门前。
逢兰心里一百一千个紧张。
难不成真是找上来的?
怎么站住不动了,等里面自觉开门吗?
没动静就当不知道,逢兰闷头扯线,正在这时候,外面轻轻地叩了两下门。
桓家的人叫门不把门蹬了就不错,这个来的可能是不熟悉风气的外人。
如果真的是客人误闯,那……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让旁边人知道?
逢兰闭口不问,赶忙搁下针线,下床时落脚再次伤痛发作,他强打平静,开了门。
一开门他惊愣住。
见到了,百鸟之王的真身。
虽一身缺斤少两的礼服和潮湿凌乱的头发看着有些狼狈,却掩不住素胎自持的润泽风采。
逢兰余光一瞟,周围无人发现,赶快把他请进屋内,一边搭话一边挪灯,确保没人从外面看见他们共处一室。
同一天里,宛如一时天妒、一时天助。
尽可能预算着今夜会发生的所有变数,逢兰却丝毫没有猜到会与他这样相遇。
只坐了一会儿,随口几句话,逢兰竟觉得在这位杜萦回杜主君身边,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傻气是傻气了点,但是很有趣一人。
夸两句还要咬文嚼字,想都不想就跳水救人,还不知道那几位姐姐办错了什么事,怎么给搞到迷路了跑进这里来的……
逢兰一边给他梳头发一边想笑,对着镜子怕被发现,便往他身后藏藏,偷着弯了几回嘴角。
道化天那些侍女的手段,逢兰来了不久就已经见过大半,这会儿猜能猜到一些。
可杜主君不近女色,不代表他会近男色。
更实际的是,如果连女色都不近……可能男色更成问题。
逢兰怀疑桓英这步棋还能不能走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