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料未及。
杜萦回坐在客堂东首,瞧着当下这场面如是想。
园中所见那小公子,此时已端端正正跪坐在对面席上,紧挨蒋兰宫,还故意向杜萦回视野中心挪动,稍微前出蒋兰宫一点。这坐法很不合规矩,有点强出头的意思。
蒋兰宫全不在意,只顾低头吃茶。杜萦回捧着茶碗没心思喝,对面那俊俏小公子朝杜萦回看来,眼神又是愤恨又是警惕。
杜萦回被他挡得看不全蒋兰宫的脸,便往旁边挪了挪。谁知,他挪动,那孩子也跟着挪,分明故意挡他,不许他瞧蒋兰宫。
像只护食的幼犬。
杜萦回不动声色,目光却和他你来我往,互相较劲。
“棠儿。”蒋兰宫对身边那凶巴巴的小家伙道,“这个人,本尊私下里唤他亚父。”
听到这,杜萦回胜券在握。
蒋兰宫饮一口茶,媚眼在热气氤氲后瞟一眼蒋寻棠:“所以你呢,要叫他——大爷。”
蒋寻棠:“天君哥哥??”
杜萦回:“……”
——你那最后一个字,为何一定要说成轻声。
——非要把我叫得像七老八十不可?
蒋兰宫避开蒋寻棠,对杜萦回白目。
杜萦回琢磨这是赢了,但胜之不武,还自损八百。
“蒋念字寻棠?”杜萦回问。
“嗯。”蒋寻棠每喘一口气都是不愿搭理他,碍在蒋兰宫面下,收敛气焰。
杜萦回看这孩子年貌不足二七,白净俊俏很是出挑,配上整身珠光宝气,好个金枝玉叶麒麟儿。那神态架势,一看便知众星捧月教养出来的,眉里眼里,十分骄横。
要说看三七连翘,杜萦回还像是看弟子,而换了蒋寻棠,杜萦回就像看孙子。
好像自从发现蒋兰宫成了天君,就总有种自己辈分大过天的感觉。
杜萦回不记得蒋兰宫有什么兄弟,只听传闻他是宿星阁宗主蒋化吉流落在外的儿子,而蒋化吉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除蒋兰宫以外,膝下再无所出。
再者,杜萦回恨极蒋化吉其人,自荆州城破,莫说嫡系,其他蒋氏宗族人等,也早让自己一个个揪出来杀了。
想到那时,杜萦回眉头一跳,眼中闪红。
蒋兰宫见此,捏着茶碗盖的手指微微一抖。
“棠儿,早功时辰要到了。”他语气拿捏得叫人一点听不出急来。
“这……才卯时三刻。不用急嘛。”蒋寻棠赖着,“听说昨夜有炼鬼的刺客……”他说着瞟杜萦回一眼,“我不放心哥哥。”
杜萦回故意作出“我就是那炼鬼刺客的同伙”一般神色。
蒋兰宫安抚道:“昨夜那刺客已经收押,督院如何判罚,巳时便会有结果。无尽洞天是最安全的,棠儿有替我担忧的心思,还是多当心师父的戒尺吧。”
蒋寻棠被教训得直嘟嘴,仍不肯起。
蒋兰宫搁下茶碗:“余讳,带棠少君,例行早功。”
屋外一个三大五粗的声音应道:“遵命!”
蒋寻棠立马起身:“不用处处都他带,我自己能走。”
“今日不可再叫人领你进城。”蒋兰宫道。
“是。”蒋寻棠颓然。
他向蒋兰宫行礼,看看眼色,不情不愿下,对杜萦回随便拱了手,风风火火跑出去了。杜萦回听见外面那个粗声粗气的人问:“棠少君,今日也要余某背您去见仙师吗?”
“你闭嘴!”蒋寻棠差点气急败坏,压着声还是被杜萦回听了个一清二楚。
蒋兰宫等到外面声音没了,才放下茶碗,露出绷到有些僵硬的脸。
杜萦回指着他:“惯毛病。”
蒋兰宫服软:“管教不严,亚父见笑。”
杜萦回招手,蒋兰宫从善如流,蹭过身边来坐,温顺地靠到杜萦回肩头。
“他是谁家的孩子?”杜萦回搂着他问道。
“亚父应该猜得到。”蒋兰宫道。
“他称你兄长,猜不到。若叫你父伯叔之类,还有的一猜。”
蒋兰宫笑:“论道理,寻棠确实不应称我为兄长。”
杜萦回疑惑。
“亚父不怕他是我的私生子?”蒋兰宫故意问。
“是么?”杜萦回心里竟颠了一下。
蒋念,蒋寻棠……蒋寻棠……寻棠。
私生子……私生子不就是私底偷偷生的孩子?
杜萦回恍然大悟。
蒋兰宫觉得他神色千回百转十分骇人,以为他当了真。正要解释,杜萦回已将他搂到胸前,怔怔凝视,语气又心疼又着急:“当年你……怎么不和我说你有了呢?!”
蒋兰宫脸青了:“杜岸,你给我脑子清醒点。”
“不是?”杜萦回不解。
“当然不是!”
杜萦回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道:“往后让你明着生一个。”
蒋兰宫哭笑不得:“我是男人,生什么生!”
杜萦回浑然执著于此,大手覆向他的肚子,轻揉着说:“那若我多加勤奋,假以时日……”
蒋兰宫遭遇这般,直瘆得慌:“亚父,男人再如何勤奋,都不可能生出孩子来的。”
杜萦回话音凝滞,揉在他腹上的手也停住了。
蒋兰宫战战兢兢:“亚……父?”
他一转头,蓦然被杜萦回脸上浓浓的幻灭吓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