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刑贬籍的流程走得十分快。那云雷骨甲,杜萦回一开始就没当回事,穿上只觉得一丝微妙的异物感从脊梁骨感染至全身,过了一会儿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至于贬仙籍,他坐等着像那些曾经被贬的人一样被欺凌,结果那群人把流程走完就各自散去,压根没有理他,连提出这俩馊主意的沈赐都没再多言。
杜萦回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就算被贬,那背后的靠山,可还是蒋兰宫啊!
杜萦回自己都猜不透蒋兰宫的意思,别的人多半也猜不出来,看蒋兰宫大殿上那副委屈求全的模样,倒好像是维护一般:行行行,你们的条件我答应了,那人我能领走了不?
——居心叵测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然后杜萦回就被单独领走了。
他照旧被人服侍好锦衣华服,送到后山府邸花园,叫他在亭子里待着不要胡乱走动。
杜萦回倒怕走走掉到陷阱里,就坐在亭子里看园中景色。这里还只是整座园子的一小块,假山回廊塑得玲珑别致,尤其那一汪池塘,宁静无波,倒映着青空白云,如画一般。
他察觉微动,扭头看见了蒋兰宫。
对方衣服已经换过了,背着那只伤手立在池塘边。长媚眼一转,避开杜萦回的视线。
杜萦回边朝他走边留意着周围有没有铁夹暗箭之类,直至靠到近旁,见蒋兰宫没有躲开,他便一把拉过对方的伤手,从掌到臂包着白纱。
“为何要伤自己?”杜萦回问。
蒋兰宫有点诧异:“若你我没有一点争执拉扯,旁人看来不奇怪么?”
杜萦回:“你砍我就行了。”
蒋兰宫笑:“傻亚父。”
杜萦回被他叫得心里沉甸甸:“堂堂天君对一介草民称父,旁人听了不奇怪吗?”
蒋兰宫:“这里又没有旁人。”
杜萦回已经乱得不能再乱了:“你演这出戏,就是为了光明正大把我在无尽洞天遛来遛去?”
“话不能这么说,我也预备好他们不同意,当场把你再杀一次呢。”蒋兰宫轻松道,“虽然那样会少了很多趣味。”
杜萦回没气可生,压着满腹牢骚说:“我这人,啥都没有,就剩有趣了。哪都不好,就剩好笑了。”
蒋兰宫很配合地笑起来。
杜萦回仔细回想了一下,心里有了点数:“这戏不是给我演的,是给杜远亭。”
“你还记得他?”
“我记性还没差到连这也记不住。”
原在大殿上说杜驿,杜萦回就想到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杜驿杜远亭。刚复生时单约说起杜氏叛乱,主君竟然是杜驿,杜萦回想来直奇怪。
“杜远亭不可能被招降。”杜萦回下判断。
“我知道。”蒋兰宫说。
杜萦回想往深了说,蒋兰宫摇摇手指表示不想多谈。
“想吃点什么?”蒋兰宫转移话题。
杜萦回脸一沉,刚想说“你的饭我以后都不会吃了”,蒋兰宫忽然手上一挽,转身把他牵着往回廊里慢慢走。
杜萦回攥着他的手,欲言又止。
蒋兰宫走走停下:“别拉那么紧,疼。”
杜萦回当没听见,抓得更紧往自己身上一带,拦腰搂住了他。
他听见蒋兰宫轻笑的声音,随即一只凉冰冰的手抚上侧脸:“别这么心急。”
杜萦回不松手,手掌向上慢慢滑动,蒋兰宫试着挣了一下,没能脱身。那只大掌抵住他的喉间,五指慢慢的卡住收紧。
蒋兰宫哽了一哽,在手指的强迫下仰起头。
“亚父……?”他尾音微微上挑,不解得可怜。
杜萦回立刻没骨气地松了手。
当然他知道,自己就算不松手,蒋兰宫也能操控他背后的云雷骨甲及时解脱,但是蒋兰宫偏好做出那副延宕模样,提着他的心绪上上下下。
蒋兰宫揉揉脖子,因为捏得轻,并不痛。
“杜岸,你只有依附着我才能活下去。”他仍然语气平和,“别忘记你现在上了魔尊的身,已是仙家之耻,贬了仙籍也甩不掉。杜远亭如今和你撇干净还来不及,别指望他还能顾及你的死活。魔道那方更不消说,不是主尊却霸占着主尊的身体,明如玉不朝你索回这个皮囊或许算仁义,其他魔修,可未必心这么大。”
他的威胁很有些分量,杜萦回心道确实如此,然而……
“我就是想……”杜萦回抱胸望向假山,“试试你能不能对我动云雷骨甲。”
蒋兰宫愣了愣。
“你好无聊啊。”他隔了一会儿才评价。
“怎么又不说趣味了。”杜萦回把手臂抱得更紧。
“不,我是觉得,亚父你这些日一定过得太无聊了,连云雷骨甲都想玩……不过这个么,我们可以慢慢来。”
——这个还是不来了。
杜萦回不知道怎么把话圆回来,可想了一阵,说:“那个吃什么,就,吃火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