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种事，说出来太过难堪；放在心底，却又憋屈无比。
    此般咳不出、咽不下的感受，让宫阳倍受折磨。
    “呀，宫小子你长得更俊了。”
    百里痴见宫阳数度隐忍不发，似是有所顾忌，当下胆大了一些。
    “嗯，今儿天气不错。”
    见宫阳面上神色，愈发不善；百里痴再度小心翼翼，从旁挪了一步。
    接着又是一步......
    宫阳不搭话，反倒被他这种掩耳盗铃，自以为聪明的模样气得乐了。
    “嗯，此生山高水长，江湖路远，来世再见......”
    一连挪出十余丈远，百里痴胡言乱语了一阵。
    探得宫阳并未追来，胆子再度壮了一些。
    一溜烟，便拔足而起，须臾便掠出六百余丈开外。
    继续掠过几个山头，距离空蜃主宗，已然在十余里远之处。
    “石头姥姥开绿花，近百年来，真是时运不济。你想想啊，原本从那古修洞府出来之后，老子特么说什么，也得从西荒境内找他十余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结果，愣是被这小子在裤腰带上上栓了一路......”
    百里痴便跑边胡诌，若是被一些不知就里的陌生修士听见，定会信了这香魂的邪。
    “唉，一见周娘误终身啊！”
    再度奔出十余里，百里痴暗道宫阳应该不会这么快追过来，索性决定暂时歇下，思量一番对策。
    毕竟老这么跑，也不是事。
    命脉抓在别人手里，吃不好睡不香，任凭它天高海阔，也做不得这世间游鱼。
    “奇了怪了，本公子自从得到那女修肉身，少说也有百年了吧？”
    “......”
    “在这百年里，那女修已然解锁所有角色，怎地才二十余年不见，就成那小子眼中的香饽饽？”
    百里痴越说越急，越急越胡思乱想。
    絮叨了一阵，终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是了，俗言说这世间之人在一起待久了，便连喜欢的女子，也会出落成同一个模样。我看这小子一脸禁欲相，难不成这过去的百数年，受老夫耳濡目染，居然......”
    话说回来，这仙碑之魂，似是不仅仅有那角色扮演的癖好。
    更为周全的说法，应该是恋物癖。
    时间一久，他的便是他的。
    不是他的，也得变成他的。
    “唉，亏大了亏大了，大雪封路，流年不利。一畦白菜，偏被猪拱......”
    “说完了么，在宫某没同你翻旧账之前，最好乖乖将那女修肉身交出来！”
    就在百里痴自怨自艾之际，一声冷哼，从他身后十余丈之处传将而出。
    回眼望去，就见一身黑衣的宫阳，遥遥站在十丈开外。
    其身周若有若无的诅咒地气波动，正好将他整个人的踪迹，掩藏了大半。
    “嗯，恭喜宫小子你化神成功；不出百年，定能在成为这西荒之内，雄踞一方的老怪！”
    能跑就多不哔哔。
    这是近百年来，百里痴专门研究出来，对付宫阳的法子。
    宫阳的性格，便面上看去极为冷淡。
    事实上，却并非那种抓到个把柄，便死死揪住他人不放之人。
    否则以他死皮赖脸，屡教不改的行事风格，早被宫阳从西荒揪出来，抽魂夺魄几十回了。
    “喔，又想逃到哪里去？”
    这一次，百里痴似乎将先前的所有运气，一并用光了。
    方刚掠出六百余丈，便发现数道化念规则，须臾从他身周涌起。
    且这化念规则，似是融合了禁制之力。便连他散逸在周遭，用来辅助逃跑的神魂力量，也眨眼就被那凭空深处的化念规则，整个禁锢下来。
    “说吧，是你看老夫不顺眼，还是那女修肉身招你了？奇了怪了，老夫身上的宝贝，没一万也有八千，你为何偏偏挑中这女修肉身？”
    百里痴越说越委屈。
    什么仇什么怨，连个女修肉身都不放过？
    “闭嘴！”
    宫阳面色森寒，事实上，却是不敢同他细说。
    毕竟这女修肉身，身份极为特殊。
    若是被这仙碑之魂知道其中缘由，回头讹上自己，反倒难缠。
    为免后患，只得先将这化神女修肉身夺过来；再利用那五行奇毒，窥空将这仙碑之魂的记忆一并抹去。
    接下来，空蜃一侧二十余里的山坳之中，便只听得百里痴那如同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再度回到空蜃大宗山门处，就见宫阳依旧面容清淡，不为所动。
    百里痴，却是愤懑不已。
    掠身而起，方刚到得洞府前，就见周采薇和正月二人被风朴等人簇拥着，遥遥等在宫阳洞府一侧。
    “宫叔！”
    正月闷声闷气的叫了一句，眼底却是有着掩藏不住的喜悦，只是二十余年未见，怔忪着不敢走上前来。
    “这几月，你便先在空蜃住下吧。若是想爹娘了，宫叔便让内宗执事送你回部落几年！”
    宫阳微微一笑，却是毫不避讳正月出处。
    毕竟这世间因果，无论如何掩饰，都固执的存在着。
    堵不如疏，没必过早便将这青年的因果，悉数剥离开去。
    探手拍了拍正月肩膀，又和宫阳简单交谈了一阵，宫阳便叫来一名内宗弟子，让他带正月去内宗住下。
    随后便目光游移，转到周采薇身旁的太苍身上。
    似是多年不见，这当初被他和镇魂殿一行，愣生生从土禁之地带出的荒兽幼崽，对他罕见的流露出数分生分之色。
    加之宫阳化神之后，已然将自身的气血力量尽数融合。
    太苍感受不到那巨灵血脉，自然少了不少亲近之意。
    宫阳微微一笑，也不做过多动作，只是简单催动体内化念，便将那为数不多的巨灵血脉，全部催发了出来。
    下一刻，就见那兀自盯着他看的太苍，须臾化作一抹白色闪电，屈膝一跃，便蹲坐到宫阳肩头之上。
    丝毫不顾及它那三尺来高的身形，已然遮住了宫阳大半个面颊。
    “多谢师姐在这过去的二十余年里，将正月和太苍，照顾得如此周全！”
    和太苍熟稔了一阵，宫阳便将其从肩头上抱了下来。
    继而回过头去，面露尴尬着，朝周采薇一阵抱拳。
    却是想到了那方刚见面，便被风朴等人拖去喝酒的仙碑之魂。
    “换个清净的地方说话吧。”
    沉默了一阵，宫阳忽地想起周采薇当年从空蜃离开之时，曾说过要解开自身神魂疑惑之事。
    眼下自己已经化神成功，说不得能帮上一些忙。
    半盏茶之后，空蜃后山。
    山风猎猎，宫阳盘膝坐在周采薇三丈开外。
    见她自从坐定，便接连抬起手中的笑芙蓉，连续喝了数口，依稀有什么难言之隐。
    犹豫了十余息，终究是宫阳当先开口问了出来：“怎么，即便去往仙遗道场这二十余年，也没得到准确的答案么？”
    “宫师弟先前，是否去过仙遗道场？”
    周采薇并未正面回答，凝神思考了一阵，反倒这般无头无尾的问了宫阳一句。
    “嗯，在拜入师尊门下不久，便同明师兄一起去过；还在仙遗道场内，认识了褚老。”
    “果真是这样么？”
    宫阳说完，就见周采薇美目深处的疑惑，并未有丝毫消减，反倒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不仅如此，我等三人从仙遗道场内府深处，获得了相应的传承。我得到的，是那内府命魂传承的一支。”
    无论面对周采薇还是明关，宫阳都近乎毫不避讳。
    “难怪我第一次见你，便生出不少亲近感。便连时隔多年，再度见到明师兄之时，也会生出不同，原来真是这样......”
    周采薇说着，酒劲依稀涌了上来，将她原本白皙的面容，渲染出数分酡红之色。
    当真分不出是酒意，还是宫阳这番话，引发了更多感触。
    只是她一双美目中，迷茫渐起。
    “常人所说的‘魂魄之所’，并非单指能让因果完整之地，却是在说无论神魂遭遇何等变故，都会记得自身出处。是故这世间之人，会有生死轮回一说......”
    周采薇言语，逐渐低落了下去。
    美目中，那数百年如一日的淡漠之意，却是消散了不少：“由此看来，基于这残魂的存在，我已经能够肯定，我来自于仙遗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