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头戴梁冠清秀面孔冷淡,嘴角却微微上翘。
“质子?”
殷红若血酒水微微举起,好像再与空无一人的青天对饮。
“皇兄……”
“是不是……该应诺了?”
……
马车骨碌碌,一路向前……
魏忠贤双手拢在衣袖,脸上阴晴不定,方从哲没有将话语说尽,但他知道,宁德驸马府绝不会轻易将刘大少送入皇宫为质子,一旦出了任何意外……
“永贞!”
魏忠贤掀帘看向骑马紧跟在侧的李永贞,听到召唤,李永贞忙提马靠近了车窗。
“公公可有吩咐!”
“东厂、锦衣卫可还有可信之人?”
李永贞见魏忠贤一脸郑重,不敢稍有大意,皱眉思索片刻,轻声道:“锦衣卫昭狱中,有孙行、马义科以及南镇抚司的江洪徽三人。此三人当年曾随山东巡抚马云鹏一同前往过辽东,曾与驸马爷一同入萨尔浒与建州贼一战,公公也知马巡抚当年无令围困朝廷漕运总督李三才府邸之事,马巡抚扛下了所有罪名而入狱,此三人虽无罪,却也因此数年来一直未有提拔,此三人颇为忠义,以马巡抚如今权势,此三人还忠心为朝事事,又与驸马府相善,此三人当属最佳!”
魏忠贤在皇宫几十年,对当年马云鹏前往辽东宣旨之事最为了解,听了李永贞话语,微微点头。
“锦衣卫、东厂已不可用,让人去寻三人,咱家要亲见!”
“诺!”
李永贞抱拳一礼。
车帘放下,魏忠贤脑中高速旋转,一遍又一遍回忆听闻了“刘卫民”三字后的点点滴滴,一一在脑中将所有与之相关之人过了一遍,却发现可以信任之人太过稀少,一些可以信任的,多已不再京城。
“唉……”
深深叹息,却皱眉无可奈何。
刘家寨城在北京城之北,距离京城并不是很远,但他的离开被无数人关注,宫内发生之事也被躺在床上的朱徽妍第一时间内得知,眉头更加紧皱。
一旁伺候着的小辣椒徐娇眉头微皱,不满道:“公主,朝廷这是拿少爷做人质呢,可不能答应了那可恶老阉奴!”
……
“相公到了何处?”
朱徽妍皱眉不语,许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徐娇不由一愣。
“老爷……此时当在山海关了,最迟不会超过三日。”
又是一阵沉默……
“唉……”
朱徽妍嘴里一阵轻叹。
“公主,不会……不会真的答应了朝廷吧?”
听着无奈轻叹,徐娇心下一阵震动,看着颇为靓丽清爽绿衣女子脸上焦急,朱徽妍嘴角一阵苦涩,微微摇了摇头。
“没人能想到,爝儿竟然缓解了炅儿失魂症,姐姐也没法子去阻止,一旦阻止了……就给了人口实……”
“可……可……公主,咱家不会对陛下有坏心,又怎能挡住他人是否有了坏心?”
徐娇一脸焦急,她自己都没有发觉何时已经融入了驸马府,听了朱徽妍话语,急切道:“信王言先皇只有三子,显然是告诉世人,一旦陛下有了意外,他就是大明朝唯一继承之人,妹……妹妹绝不相信信王会任由少爷安然无恙,再说……”
“再说,失魂症谁也说不好,陛下若三两日无碍还罢,可……可若真的病情加重,或是有了意外,少爷……咱家可就真的洗不清了!”
朱徽妍眉头紧皱,知道徐娇话语的严重性,但此时此景,无论是答应或不答应对驸马府都极为不利,答应了,不出意外自然是好事儿,可一旦有了意外,哪怕因正常的病情而病逝,民间都会有一些异样言辞,可若不答应,驸马府又成了见死不救之人,之前因风寒致使皇子病逝,已有刘驸马不救皇子之语,如今再来一次……
驸马府被架在了半空,上不得,下不来,她们却不知,刘卫民此时正一脸恼怒看着眼前紧闭着的山海关城门,竟被人死死困在了城内。
“末将吴三桂见过镇国公!”
看着眼前仅年十三四岁左右稚嫩脸孔,身上却披着重甲提着两柄铁锤小将,刘卫民并未因为“吴三桂”三个字镇住,更不会在意他身后数百什么狗屁“关宁铁骑”威名,一脸阴沉冷厉抬头,注视着城头对着他的无数火铳。
“山……海……关……造……反?”
阴冷字眼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的,两千身披重甲持盾负弓中军右协军卒猛然上前,重盾重重砸在地上。
“轰——”
无形威胁扩散,山海关军卒面色大骇连退数步,城头持着火铳、火炮军卒大惊,忙将炮口、铳口对准下面两千重甲野人女真。
看着眼前情景,刘卫民双眼微眯,冷意更盛,心下有些后悔,不该忽视山海关的那人,忽视敢无朝廷之命而枉杀朝廷重臣之人……
“魏延山!”
刘卫民猛然怒喝,身材魁梧的魏延山大步上前,单膝跪倒。
“末将在!”
刘卫民看着眼前小将,冷冷看向刀兵出鞘的关宁铁骑,看向城头无数火铳、炮口……
“发令传讯!”
“山海关皆为逆贼!”
“上下军卒皆不赦!”
“屠城灭族——”
魏延山大拳一抱,仰天怒吼。
“诸军听令!”
“山海关上下皆为逆贼——”
“不赦——”
“屠城灭族——”
“轰轰轰……”
“屠城——”
“灭族——”
“轰轰轰……”
“山海关皆逆贼——”
……
“轰轰轰……”
两千人仰天怒吼,手持一人多高钢盾大踏步挤压慌了神的数百关宁铁骑,数支冲天炮拖着长长尾巴冲天炸响,数里外中军、后军两万幼军大惊,无数抱着马脖子的步军狂奔而来。
耳边怒吼炸响,空中烟讯炸响,赵率教、祁秉忠、祖大寿、孙得功、尤世功、满桂脸色狂变,未能逃离返乡的殿前新军率先动荡混乱,疯狂冲撞紧锁着的木门,殿前新军本就不是山海关之卒,多为江南之军,逃走了过万军卒,战场上死了不少,剩余的被看押的太过紧实,又掺杂了不少山海关军卒,严厉军法下勉强将不满强压了下来,可如今听到幼军怒吼,要将他们也定为谋逆大罪,功劳赏银未发下,欠响未拿到,却要被定为诛族谋逆大罪,本就全是近千卫所将领们的家将、私兵的**,军法再严厉,这一刻也无人可以压得住。
殿前新军发疯,山海关守城军卒面色亦是狂变不止,公主事前就曾一炮毁城,城墙才刚刚修好,一旦……一旦……
“碰!”
“老子不是逆贼——”
一名军卒愤恨将火铳摔在地上,转身冲着身后监军军卒怒吼。
……
“碰!”
“碰!”
……
本蹲在女墙城垛口的火铳兵一个个站起转身,一个个狠狠将火铳摔在地上,怒视着身后举刀监军。
……
眼见着逼迫未见凑效,山海关自己就要相互厮杀,火铳被狠狠砸在地上,火炮被推倒,木门破碎,无数殿前新军冲出,怒吼着三五一群冲向看押着的军卒……
无数军卒转身怒视身后举刀监军,城内多处刀兵碰撞声,震天沉重怒吼,城外无数战马狂奔而来……
袁崇焕面色惨白,鹿继善、王则古、江应诏、杜应房、徐光启、孙元化、宋献、程仑、鲁之甲、万有孚、杨应乾……一干孙承宗给袁崇焕遗留主事赞画参赞,赵率教、祁秉忠、祖大寿、孙得功、尤世功、尤世禄、尤世威、贺世贤、满桂、罗一贯、陈策、戚金、黑云鹤、侯世禄、李秉成、梁仲善、姜弼、朱万良、刘渠、秦邦屏、吴文杰、雷安民……大大小小几十近百将领、文人脸色狂变,再不敢躲在屋内,全打马向着大乱源头狂奔,一路狂奔一路狂吼。
“镇国公……镇国公……”
“误会……误会……”
……
“误会……镇国公……误会……误会啊~”
“轰!”
魏延山亲自居于阵前,随着怒吼声,整个山海关都乱了,眼前的数百骑根本就不够看,一帮与建州贼厮杀都打不过的混蛋,更无法与野人女真直面野战,对此魏延山有足够的自信,唯独担忧的是城头对着他们的火炮、火铳,唯恐伤了身后大帅。
见到城头情形,魏延山也不愿太过逼迫,一干大将打马狂奔而来,随着手臂下挥,无数巨盾猛然砸地,惊天气势让狂奔而来的战马惊恐,纷纷停住马蹄不前。
辽东军本地重将不是很多,后世所谓的辽东将,实则皆不是辽东将,多是宣府、大同、榆林、延綏、宁夏边镇援辽军将,江南援辽重将以及原辽东重将多死在了萨尔浒一战,或是死在随后的沈辽、广宁等战场上,而祖大寿在神宗、光宗、熹宗三帝时根本排不上名号,若非因辽东军卒多是沈辽、广宁后撤入宁锦,若非因乡民之故,哪有他祖家称雄辽东的机会,更别提什么连辽东人都算不得的吴家了。
屠城威胁或许不够重,灭族才是最为令人恐惧的,尤其是前来援辽的九边将门,能够前来援辽的将门,要么是老将门门下小辈,要么是无关紧要的小将门,一旦被定为谋逆灭族死罪,九边老将门会毫不犹豫举刀断尾,刘卫民在大同举动,在板升城战绩,以及发放各边镇的饷银,九边将门就算想反抗都不敢,会有无数人举刀先砍了他们。
一干将领狂奔而来,百十步外,战马未停全跳了下来扔掉腰间兵刃,表明自己毫无任何敌意。
“镇国公,误会,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