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干,梁老头早已起身,并且大大咧咧坐在店铺里饮酒,耳朵里不时传来柜台结账娇笑,脸上虽一副生人莫近的讥讽,眼底却有些贪婪看着眼前吵闹怒喝……
宽大粗袍,装扮几如店内之女,脸上娇容也平淡无奇了许多,一高一矮两女自后堂走出,先是来到柜台,说了几句毫无营养话语,也不曾看向梁老头,而是径直出了小店,不一刻钟,梁老头在柜台丢下一张龙票,临走前还肆意大笑摸了一把,换来的又是一声娇喝嗔怒。
净军甲字菜园,天未大亮,张斌就出去了一趟,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直到日上三杆,这才坐着辆牛车回了菜园。
看到老苍头正帮着没了精气神的刘荣施肥,很是满意点头,指着老苍头大喊。
“老苍头,过来过来。”
一听张斌召唤,老苍头颠着脚,身子一歪一歪跑了过来。
“嘿!看不出啊,跑的还挺快!”
老苍头忙弓着腰讨笑道:“您老招呼,小的纵使手脚全坏了,用头拱地也得第一时间拱到您老跟前不是?”
张斌登时一乐,拍了两下老苍头肩膀,不由笑道:“行呐,今日的马屁拍的咱家够舒坦!今日给你派个好活计,陪着小萝卜去内城,买些纸笔,记着了,一定要在大都督的店铺里买,别的地儿没那种铅笔!”
老苍头一愣,忙将身子低了三分,抱拳恭喜道:“小的给您老道喜了,预祝小萝卜公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呵呵……还挺会来事,这句话都知道!”
张斌不由咧嘴一乐,又笑道:“原本想着咱家给小萝卜扯布做身新衣衫,却不曾想,大都督竟然要送小萝卜去兵科,全省了!”
“兵科?偶的娘呦!这可是学堂里最长本事的地方,小萝……不不,是小少爷,小少爷今后定然飞黄腾达!公公,今日就让小的做东,笔纸全是小的的!”
“你?就你扣出的几文钱?还是算了吧,咱家为父,第一日上学堂,怎能让你掏钱,你就陪着他买些合用物件就成……对了洗漱一应物件都要齐整了,兵科不似其他,是要留宿的!”
张斌一阵啰里啰嗦交待,老苍头低着身子点头答应,不一会,牛车缓缓出了菜园子。
北京城最为繁华的大街就属钟鼓楼大街,还有就是东西街市,当然了,北京城人口百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热闹的地儿也多,环境的脏乱也尤为严重。
夏天天气炎热,没能及时运走的屎尿全倾倒进了街边的沟渠里,再加上街道上牛马……那味道可就不好闻了。
经常与这些打交道的老苍头却毫不在意,购买的物件也顺顺利利买到了,店铺里的掌柜一听说小萝卜要去皇家学堂兵科学习,不仅送了个木质文具盒,还搭上了三支铅笔,更是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外,一个劲尖着嗓子直夸。
兵科学员除了训练少了些,强度低了些,日常管理与军卒等同,每七日有一日假期,日常都是居住在学堂宿舍内,衣物被子啥的都是定制,唯独洗漱用品需要自带,食宿也全由刘家寨供应,平日里也花费不了多少。
用了大半日,老苍头才拖着马车,带着大包小包的小萝卜回了园子,管事张斌对他很是满意,早早的让他回了住处休息。
……
冬日一日冷似一日,夏日却一日燥热一日,站在屋顶看向远处皇宫中冒起的烟气,刘卫民嘴里又是一阵苦涩,哀叹自个又不知要花费多少银钱,看向院里正抬头担忧的小媳妇……
“没事儿,天干物燥,皇宫内着了火,看样子是东五所,岳母那里当是无碍,不用太过担忧。”
顺着竹梯跳到地上,朱徽妍已经站在身边,脸上焦虑未尽。
“行了,大家伙都散了吧,没多大事儿……英儿,让人去皇宫询问询问,一会儿来报。”
“诺!”
唯恐自家小媳妇担心,刘卫民让刘英儿去寻问一下,若得不到确切消息,估摸着今夜是别想睡了安稳。
正如他所料,朱徽妍根本不愿睡觉,自个坐在前厅,非得等刘英儿回报确切消息,无可奈何,他也只能坐在一旁,一边整着未完成的备课教案,一边等待净军传回确切消息。
两刻钟后,净军快马来报,皇帝和娘娘们都安然无恙,刘卫民这才扛着放下心的小媳妇回后院寝房。
但凡大户人家,阁廊下每隔一定距离都会有大灯笼吊着,夜里几如火龙灯火通明,而宁德驸马府院却与皇宫一般,每隔五丈便有一处灯楼,说是楼却不似楼,只不过是一人高的小塔般之物,镂空,其内放入火烛、油灯,每隔一刻钟就会有人巡逻,门房夜里也会提着灯油,定时为灯楼补充油水,直到天亮之时才会熄灭灯火,以便确保绝对的安全。
天气干燥易于起火,就是睡觉也很是受罪,烦躁刘卫民趴在床上整理他的教案,朱徽妍则不住打着滚的翻来覆去。
“相公……妍儿热,心烦,睡不着!”
穿着肚兜,翠绿色丝绸四角裤,露着雪白肌肤的朱徽妍很是烦躁翻身,刘卫民正趴在床上,咬着铅笔,头也不转,始终紧盯着眼前纸张,见他不理会自己,小手伸出,就要将纸张拿开。
“你这不是捣乱吗?”
“热!睡不着——”
无可奈何,刘卫民只得收起自己明日需要课讲的教案,盘膝看着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丫头,叹气一声。
“你热……相公也热,冰窖里的冰块拿了出来,硝石咱也用了,可谁让咱家的房子不隔热呢?忍忍吧,啥都别想,心静自然凉……”
“可是……可是……妍儿静不下心来!”
“……”
看着眼前噘嘴小媳妇,又低头看着大红肚兜,很是有些无语。
“就算静不下心来,也该是相公静不下心才对!”
刘卫民转身掀开纱帐,将床头冰镇着的西瓜拿进帐内,西瓜个头不大,正适合一人食用,三下两下削去下端绿皮,开了个不大不小正合适的口子,又将木勺插在上面。
“冰镇了半个时辰,正适合。”
西瓜送过去却不见她接,有些诧异抬头……
“就知道瞎想!”
一见她小脸绯红,就知道她又想干嘛,直接将西瓜放在她怀里。
“再瞎想,相公可就要与你分居两处了啊!”
刘卫民将刚刚收起的纸张再次打开,再次咬着铅笔屁股。
“相公惯会欺负人!”
“欺负人……相公还真想欺负呢,谁让你……那啥呢,还是再等几年吧……”
木勺送到眼前,大嘴张开。
“瓜还成,挺甜的。”
又一勺西瓜送到嘴边,刘卫民本能去接。
“相公喜欢男娃,还是……女娃?”
“都一样,老天爷给啥就要啥,若不给……”
“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刘卫民一阵苦笑,啥时候自己也成了“童言”了?
“相公可是不能胡乱说的,老天爷爷会听到的……”朱徽妍神色有些紧张四处张望。
“老天爷爷……行吧,他老人家的头比较大一些,相公不说总成了吧?”
无可奈何,小妮子今日像是故意的,根本没法子继续思考,弄了半拉子的教案也只能再次收起,很是不满瞪了她一眼。
“相公,你没生气吧?”
“都成了气蛤蟆了,你说呢?”
……
“妍儿……妍儿让相公在朝堂上受了委屈,是……是妍儿的不对……”
“……”
看着抱着西瓜低头的小媳妇,突然有种无语的哭笑不得感来,这小脑袋的思维也太会跳腾了吧?不由伸手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几日来顿顿有肉肉……又知不知道几日来相公咋过的,吃肉都不香了,总感觉你是不是在给相公下套,试探相公是不是嘴馋呢!”
“相公……”
鼻子一酸,双眼酸涩,正要开口讨“安慰”,门外却传来一阵急切敲门声,随即房门被英儿大力推开。
“梆梆……”
“砰!”
“小旗大人,东宫又起火了。”
“东宫……”
“什么?!”
刘英儿话语又急又快,刘卫民脑子就跟短了路一般,有些没明白东宫怎么也跟着起火了?
心下顿生一丝不安来,也不在意刘英儿是否在屋内,穿着牛鼻犊裤跳到地上,鞋子也不穿,光着脚来到屋外,正见小三带着人躬身在外等候。
“几时了。”
“亥时三刻!”
听着小三话语,刘卫民眉头不由一皱,这个时候的人都是日落而息,天气燥热人就难以安睡,睡的稍微晚一些,亥时三刻也正是人们刚睡着不久的时候,要不是自家小媳妇闹腾,他也早已睡下。
“相公……”
“没多大事儿,又着了火而已。”
刘卫民摆手,朱徽妍却穿戴整齐走到他身边,紧盯着他的双眼,眨也不眨。
沉默片刻,刘卫民微微蹲下身来,叹气道:“今夜是别想睡安稳了,反正屋里燥热,一起去屋顶乘凉吧。”
“嗯。”
朱徽妍爬上他的后背,轻“嗯”了一声,担忧道:“东五所起火,就算还余有一丝火星,点燃的也该是娘亲那里,怎么成了东宫着火?相公,是不是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刘卫民心下暗自点头,嘴里却笑道:“净会瞎想,着了点火而已,就算出事……有司马礼当值,又能有多大的事情,别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