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死尸遍地,城头也破损了不少,张小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癞子头小三仰头灌了口酒水,很有些不舍将酒袋送到张小五手里,忍不住开口骂娘。
“也不知那些该死的阉奴宦官是咋想的,将沈辽数十万百姓弄到了咱们这里,这下好了,激怒了建州贼,咱们也他娘的跟着倒霉!”
“闭嘴!你他娘地想找死别拉上俺们兄弟!”小旗孙大鼻子很不满瞪了他一眼。
张小五不由看向正走过来的净军宦官监军,只是狠狠灌了口酒水又扔到孙大鼻子手里。
“已经不错了,听说建州老贼领着三万贼子正日夜攻打着海州卫呢,咱们这里也就万人而已。”
“嗯,俺也是这么觉得,若没有沈辽跑过来的数千军卒,俺们还真不一定守得住呢!”伤了手臂得赵四点头。
孙大鼻子见监军宦官随着一些伤员下了城,小声说道:“俺昨日听到百户与千户大人的谈话,建州老贼强攻了海州卫半月,死伤无数,甚至建州老贼都不愿再攻打海州卫了,准备带着大军来攻打咱们广宁,结果公主殿下竟然领着人杀出城,差点把老贼两个儿子打死了,老贼这才大怒誓死强攻海州卫。”
“小旗大人,这不可能吧?俺可是听说了,公主带着的兵卒除了川浙那些蛮子,就只是些阉奴和半大娃娃,躲在城里守得住就不错了,怎么还敢跑出城?”癞子头小三一脸不可置信。
张小五踢了一下小三裹着破布的脚掌。
“癞子头,你还别不信,俺可是见识过那些公公手里的火铳,与咱们用的火铳根本不一样。”
小旗孙大鼻子向小三一瞪眼,骂道:“你个癞痢头到死也还只是个小卒,你懂个屁!当年刘驸马领着三千人,应是打的建州老贼放弃了界凡城,老老实实放了刘驸马回了大明,再说了,百户大人与千户大人的谈话还能假了?”
“千户大人还说了,顶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建州贼就得老老实实滚蛋!”
蹲坐在墙角的书生刚要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书本,听了孙大鼻子话语,与围在一起的军卒一般诧异不解,说道:“按照小旗大人所说,建贼必是损失颇多,怎么可能会轻易退走?”
孙大鼻子转头看向书生,好像想起了什么来,指着书生鼻子大骂。
“书生你个混账,除了之乎者也,你就是个废物,若不是小五拿着盾牌替俺挡了下,老子的命就栽在了建贼手里,娘地,下次说啥不去救你!”
都是一个小旗的,又都守着一面女墙,厮杀时也都看到了书生只是躲在女墙下面不敢露头,连搬块石头扔下去都不敢,孙大鼻子为了救他,硬是挺着长矛架在敌人的刀下,孙大鼻子一再示意书生用刀子捅,胆怯的书生只是抱着头缩成一团,还是张小五用盾牌将那建贼推下了城头。
一想到自己的命差点丢了,孙大鼻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看着他人也是一脸疑惑,没好气骂道:“公主都把几十万百姓救了出来,沈阳、辽阳都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就是紧建州贼抢,能抢多少粮食?粮食吃完了,不滚蛋还能咋滴?”
“哼!”
“要不是熊大人、袁大人死活不愿让人离开,这会儿城下早没了人影!”
一帮小兵卒嘀嘀咕咕,攻城的代善、莽古尔泰却真的犯愁了,强攻广宁卫半月,数次上了城墙又被赶了下去,军中粮食仅够三日食用,不仅仅是广宁卫城下,海州卫城下的努尔哈赤同样被架在了半空。
先是双方炮战对轰,打了三日,炸膛的炸膛,被炮火崩碎的崩碎,人没死多少,火炮却全都完蛋了。
女真人并未玩过什么火炮,军中汉军虽会炮,可指挥的却是甲喇额真石尔泰,火炮一响热血就直冲脑门,哪里还会在意什么受热熬不住的火炮,结果炸膛的不在少数。
双方炮战的档次也不在一个层次,石尔泰是将火炮一字排开,刘卫山将火炮扎成堆,前后错落相间,本就占据炮口大、射程远的优势,扎成堆、错落相间,齐射后,一个一个的点名,效率很好,三日炮战对轰后,努尔哈赤差点把石尔泰活剐了。
炮战过后,只能推着木车强攻。
小炮对付木车效果不是很好,只有大将军炮可以应付,但是大将军炮毕竟不是机枪,数量也是不足,十六座冰雪覆盖的卫堡却又死死压着无数木车前进。
远了就用火枪噼里啪啦一阵乱打,近了就甩冒着烟的炸药包,与坚守界凡城一般无二,连攻了半个月,除了砸毁了几座卫堡外,死了一地尸体,屁用没有。
半个月死了这么多人,努尔哈赤心下也有些厌恶,本想着让皇太极和徳格类围着海州卫,别让城里人跑出来,自己带着人去打容易的广宁卫,谁能想到,原本一直做缩头乌龟的明军竟然跑了出来,净军、幼军冲出城,对着皇太极、徳格类五千人马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乱打。
后装火绳枪比前装火铳射速高,有膛线射程还远,甚至都不用开火后退,直接是前排开火,只需要低头装填火药,后排直接踏步上前,滚动向前开火,这一通噼里啪啦可是把皇太极、徳格类打蒙了,五千军卒大败,两名领军大将也受了点轻伤。
努尔哈赤大怒,五千骑迅速回军攻打,刘卫民的小媳妇又带着军卒跑回了城。
走不能走,强攻又拿不下,努尔哈赤一干将领全被架在了半空。
摔碟子砸碗了三日,努尔哈赤也是无可奈何,城头上也再次出现界凡城一幕,又成了搭戏台唱大戏起来,远远看着城头一帮子大汉穿着女人红衣绿裙,努尔哈赤鼻息就能冒出一尺火焰。
“混蛋……混蛋……”
嘴里喃喃低语,众将却低头耷脑不敢多言。
“如今又当如何?”
努尔哈赤看向阿敏,看向裹着脸颊的皇太极,看向徳格类……
无人敢开口,法子用尽了,眼前的海州卫城简直就是另一个界凡城,油盐不进。
“台吉,当日说那混蛋必死,朕这才放走了那该死的混蛋,今日又当如何说?”
皇太极心下一阵无奈苦涩,起身跪倒在地。见自己儿子一言不语,努尔哈赤心下更是恼怒愤懑,他还从无今日之憋屈,就算为李成梁质子时,也没这么憋屈难受,一想到自己一时之错造成今日进退不得,心下就有股拔刀砍人暴戾。
范文程见到努尔哈赤大手摸向腰间,忙大步来到皇太极身边跪倒。
“砰砰……”
范文程额头青紫,大声说道:“皇上,今日之事与当日之事相若,明狗怯懦不敢出城与我大金勇士一战,只敢困守城内。”
“沈辽数十万百姓逃离,我军无法得到钱粮补给,这才让城内明狗猖狂,但那明狗驸马撤离数十万百姓,致使沈阳、辽阳丢失,熊廷弼、袁应泰两辽东督师已死,丧土辱国之罪……”
“砰!”
努尔哈赤大怒,一脚踢翻范文程,愤怒暴吼。
“是不是还要告诉朕,那该死的混蛋必死!”
“是也不是?”
努尔哈赤大怒,拔刀就要砍杀跪地不敢抬头的范文程,皇太极忙用身体挡住。
“阿玛,此事是孩儿的错,孩儿也未想到明狗皇帝如此宠爱那个混蛋,这才犯下了今日之错,阿玛要砍杀孩儿,孩儿也无话可说,可……可那该死的混蛋,也绝无可能再留在辽东。”
努尔哈赤一愣,强压下胸中愤懑,连连深呼吸数次。
“为何?”
皇太极脑中高速旋转,说道:“数十万明人逃离沈辽之地,致使沈辽之地落于我手,那混蛋纵有百张嘴,丧土辱国罪名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明狗皇帝再如何宠信,朝中大臣也绝不会允许那混蛋继续留在辽东。”
“孩儿得知王化贞为辽东经略,孙承宗为辽东巡抚,一者为明狗朝廷首辅叶向高弟子,一者为明狗皇帝帝师,宠信不在那混蛋之下,两人也绝对不愿让他人插手辽东。”
“所以……所以……那混账明狗绝不可能留在辽东!”
范文程重重一顿地。
“砰!”
“皇上,明狗所善者唯火铳之法,今之所用火铳当与倭人、弗朗机人所用火铳一般无二,臣愿前往倭国之地,寻的火铳之法灭此明狗!”
努尔哈赤阴沉着脸缓缓坐下,愤怒的眸子在皇太极、范文程两人身上来来回回转动数圈,缓缓点头,说道:“明狗火铳之法必须寻到,寻不到……朕活剐了你!”
太憋屈了,都是火铳,自己还没噼里啪啦开火呢,人就死了一地。
挥退了皇太极、范文程,努尔哈赤闭眼沉思许久……
“传令赫图阿拉,迁两万户入沈阳、辽阳。”
“传令代善、莽古尔泰,立即与中军汇合。”
“传令三军,此次我军大胜,三日后返回沈阳、辽阳!”
众将相视一眼,全都起身跪地。
“皇上威武,我军大胜,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高呼,帐外却寒风冷冽如故,万岁高呼声自帐内不断向外蔓延,整个城外万岁欢呼震天。
刘卫山、刘卫海,一干将勇站在城头,听着山呼海啸欢呼,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来。
震天欢呼声惊动了城内抱着火炉烤火的朱徽妍,惊动了方从哲、陈策……
一干人急匆匆爬上城头,看着城外欢呼震天的建州贼,陈策有些担忧说道:“不会是广宁出了岔子吧?”
“大兄……”朱徽妍有些担忧看向刘卫山。
刘卫山微微摇头,说道:“广宁卫有卒五千,沈辽撤下来的三千军卒皆被魏公公带入广宁,纵不算上广宁城内百姓,广宁亦有八千军卒,代善、莽古尔泰两人不过万人,广宁有城池以守,当是无碍。”
刘卫海微微点头,脑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
“不会是与界凡城一般,建州贼撑不下去了吧?”